一曲終了,朱瞻基握著鎮紙,沒有說話,深深的看著何淺淺。
一旁的如意垂下了眼瞼,何淺淺被他看得發毛,撫平一下唱歌的心情,趕緊岔開話題︰「皇上,我給您倒杯茶去。」說著就打算閃人。
「慢著。」朱瞻基胳膊一抬,「你過來。」
「這……」每次這麼叫她貌似都沒有好事,可是皇帝發話了,也不能不去。何淺淺猶豫一會,不情不願地挪過去。
「會不會彈琴?」
何淺淺搖搖頭。
「想不想學?」朱瞻基難得的溫言細語。
何淺淺點點頭,腦袋里冒出自彈自唱的賣藝場面,又趕緊搖搖頭。
朱瞻基起身,從櫃子的底層取出一個琴盒,捧到桌上,打開蓋子,里面躺著一把古琴,尾部有些火燒的痕跡。朱瞻基看似無意的一撥,琴音頓時如泉水般流瀉,泠泠不絕。
何淺淺好奇的探頭,看清琴樣,忍不住低呼︰「焦尾!」
朱瞻基頷首,「正是,你居然識得。」
焦尾可是古代傳說中第一名琴,珍貴的古董就這麼赤果果的放在面前,何淺淺好奇的伸手就要撥弄一下,被朱瞻基一把按住。
「如果你願意學,朕就教你,你要不願意學,休想踫這把琴。」
「呃……能不能讓我先踫一下再決定?」
「不行。」斬釘截鐵。
「這麼稀罕,那我不要學,弄壞了又要扣人薪水。」何淺淺扁扁嘴,想把手抽回來,朱瞻基卻沒有放的意思。
「這是流雲的遺物。」朱瞻基輕輕撫琴,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個笑顏如花,愛穿紅衣的女子,「三年前,朕與流雲初見,流雲以焦尾相贈,如今琴在人亡,往事只堪回首。」
絕色的容顏,絕頂的才情,卻身陷煙花之地。還記得初相見時溫婉的笑,雲鬢花顏金步搖,紅衣似錦,素手勝雪,暗香盈袖,一曲《江城子》博得滿堂彩,眼波盈盈輕動,瞬間石破天驚。她是杭州赫赫有名的花魁,一個眼神自有無數浪子前僕後繼,楊春三月,滿城的桃花正濃,頂不上她雲淡風輕的一笑,萬斛明珠,博不來她一刻春宵。後來才知,她還是名聞天下靖難忠臣之女,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舉止有度,進退得體,假如沒有靖難之役,也應是夫君掌中寶,心頭肉。相逢總是錯,雖不是使君有婦,羅敷有夫,佳人卻已深陷萬丈紅塵,再也不復最初的天真無邪。明眸皓齒今何在?回憶總是感傷。
還有人在旁邊風言冷語,「哦,投之以銀兩,報之以瑤琴。」
朱瞻基威脅的眼光飛來,何淺淺識相的改詞,「呃……流雲姑娘……真的死了?」
「我們回京半月之後,錦衣衛就送來了流雲的死訊。流雲……死得很慘,死前曾被那些奸賊侮辱。」手指不自覺握住琴弦,發出嗡的一聲。
何淺淺想起流雲的嬌媚,心下也是黯然,「那些惡人呢?皇上可有替流雲姑娘報仇?」
「縱使將齊宣那惡賊千刀萬剮,又怎消得朕心頭之恨?」朱瞻基臉色陰郁,修眉俊眼間殺機陡現,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凌厲逼人的霸氣。如意不寒而栗。
何淺淺卻心下暗忖︰看來流雲果然不一般,要說這兩人沒有一腿,打死我也不信。
「你學還是不學。」朱瞻基又問。
何淺淺不怕死地翻個白眼︰「俺才不要當替身。」
朱瞻基冷冷一笑,「替身,就憑你?」
惱羞成怒的原因一般是被別人看穿了真實的動機,雖然嘴上不願意承認,何淺淺剛才那一曲,確實撩動了他某根神經,觸發了他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的錯誤聯想,教人學琴的想法是好的,換作別人叩頭謝恩還來不及,但實施的對象換成何淺淺,這個想法就是錯誤的,朱瞻基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以及錯誤被人看穿的事實,「一不小心」就加重了抓住何淺淺手的力道。
四目相對,電光火石,何淺淺那一咪咪點骨氣抵不住他眼中熊熊的怒火和明明白白的不屑,開始節節敗退。更重要的是手似乎快要骨折了。
如意見勢不對,在後面使勁拽何淺淺的衣服。何淺淺審時度勢,為免遭池魚之殃,立馬悔過自新,「皇上,我胡言亂語,您不要當真哈!我很想學琴,特別想學,拜托您教我。謝謝!」
「很好。」皇上滿意的點頭。
何淺淺抱著快變成紫色的左手哀嘆,早上挨凍,下午被捏,不生凍瘡才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