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淺淺與如意閉了宮門回到居處,一道閃電劃過夜空,一下把那團黑色的棉花撕成兩半,剎那間恍如白晝,照得對面如意的臉一片慘白,繼而雷聲隆隆,響徹天地間,炸得人耳朵轟轟作響。如意緊緊抓住何淺淺的手,「姐姐,我害怕。」
何淺淺壓住自己內心的恐懼,安慰如意︰「別怕,夏天的雨,很快就過去了。」
如意的嘴唇都在哆嗦︰「我娘說,這麼大的雷,會把人劈死的。」
窗戶都關上了,仍有風從窗稜子里透進來,燭光搖曳,在牆上拖出兩道長長的影子。
「瞎說什麼?」何淺淺拍拍她的手,「即便有,也是合該天打雷劈的壞人,別自己嚇自己。」
一道光閃過,頭頂上又是轟隆隆一陣巨響。如意瞪大了眼,驚恐地看著天花板。何淺淺剛要出聲勸慰,一扇窗戶突然被大風吹開,呯呯敲打牆面,桌上的油燈唰的滅了,整個屋里一片黑暗,如意尖叫一聲,嚇得縮成團,抱著何淺淺的胳膊不放。冷風夾著雨水從窗外射進來,窗前頃刻就濕了一片,何淺淺欲起身去關窗,奈何胳膊上吊了一只樹袋熊……
「如意,我去關窗。」
「姐姐不要走……」如意臉上水汪汪一片,索性抱住何淺淺的大腿,鼻涕眼淚一塊兒往何淺淺裙子上抹,何淺淺新穿的裙子上立刻桃花朵朵開……
「如意听話,」何淺淺無奈地撫著她的頭發,「不關窗會受風寒的。」
屋子忽然顫了一下,桌上的油燈底座壞了,本就不穩,被震得一歪,咕嚕嚕就滾到桌邊,眼看燈油就快淋到如意頭上,何淺淺忙伸手去扶,剛觸到桌角,大地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油燈一晃向另一個方向滾去,咚地落在地上,燈油撒了滿桌滿地,屋頂的灰塵嘩啦啦往下掉,窗框在牆壁的擠壓下發出吱吱的聲音。
地震了。
外面有人在尖叫,有人不顧大雨跑到院內,風雨聲混著人們的哭喊聲,亂成一片。何淺淺自汶川地震後一直勤奮學習地震自救的方法,今日終于派上用場,抱住如意就往桌側一歪,躺倒在地,捂住腦袋,無數的磚石碎礫從屋頂落下來,盡皆打在身上,如意嚇得伏在何淺淺懷里嚶嚶直哭。
何淺淺緊緊抱住如意,潮濕的冷風拂過後背,帶來絲絲寒意,心頭那股焦躁卻終于釋然,漢王就要起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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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地震並沒有持續太久,乾清宮晃了幾晃,落了兩塊磚瓦後,大地又恢復了平靜,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想來不過是某個板塊沉寂的時間久了,稍稍舒展舒展活動下筋骨,2010年任何一次地震拿出來抖抖都比它有看頭,可憐人們沒經過地震安全知識培訓,都站在院子里,驚惶未消,寧願被大雨淋的濕透也不願意回屋。
老天好像要把積攢多時的雨水一次性倒下來,暴雨一直持續到次日黎明,排水的溝渠堵了,宮里有些地方的水沒過了膝。
天崩地裂的陣仗,輕描淡寫的收場,並未造成什麼實質性傷害,皇宮建築不愧是皇家出品,雖說沒有鋼筋混凝土,但集合了廣大勞動人民的智慧,絕對不是豆腐渣工程,經得住考驗,一般來個五六級地震是塌不了的,只有兩間年久失修的柴草房略略傾斜。宮里無人受傷,不過感冒受涼的人一下多了許多,陳太醫忙的手舞足蹈,分身乏術,減少了蹂躪何淺淺的次數。
那晚把太後也嚇得夠嗆,朱瞻基連夜頂風冒雨的趕去仁壽宮,和孫貴妃一起守了一夜,據說吳嬪氣的連摔了五個花瓶。
這個據說,自然是據如意說,如意吃著瓜子,站在漢白玉石欄前,跟一群小丫頭說的眉飛色舞,完全忘記了地震時的戰戰兢兢,八卦是宮女們最大的愛好,如意向來是個中翹楚。說話間如意的眼楮不時瞄瞄何淺淺,似乎希望從她面上看出些什麼。
何淺淺只是一笑,轉身進了殿,穿堂的風吹過,兩側的紗幔飄拂擺動,好似初春的楊柳,似煙非煙,似霧非霧,那層層的紗幔當中立了一人,明黃色的衣襟在風中列列而飛,飄然如謫仙。旁邊坐著一個身著淡紫色衣服的人,搖著一把絹面的玉骨折扇。兩人俊秀的面上神色各異。
何淺淺上前給朱瞻墡把涼茶撤了,換了杯熱的。朱瞻墡喝了一口,今天換了一個新造型,笑眉笑眼心情很好。
朱瞻基看著遠方出神,臉上有隱隱的疲憊之色。
「這場地震,來得真不是時候。」
關于地震的傳聞何淺淺也隱約有耳聞,皇上多病又趕上地震,外面開始謠傳天地異動是因為主位不穩,這主位,自然又是應到朱瞻基身上,加上御花園里一棵柳樹被暴雷攔腰劈斷,宮里也流言四起,越傳越凶。
「凡事都有兩面,流言越凶猛,皇兄等候多時的結果也就快到來了。」朱瞻墡靠向椅座,一派輕松自在,「如今天時地利人和一應俱全,那老匹夫等待多年,必然不會放過。皇兄斬草除根的日子指日可待。」
朱瞻基微微搖搖頭,「朕憂心的不在于此。」
朱瞻基往前踱了兩步,輕輕嘆息,「這場地震的震源在山東,此時正是谷物成熟之際,這麼一震,不知毀了多少良田,今年冬天,又不知多少農戶要挨餓。」
這場地震對于京城來說不過是虛驚一場,但今日扎針時何淺淺听陳太醫講,山東房屋倒塌無數,人畜皆有傷亡,陳太醫家人都在山東,邊說邊嘆息,愁苦不已。山東是北方產糧的重地,人口眾多,如果顆粒無收,不僅要救濟山東的饑民,連北方其他地方糧食的供應都會受影響,朱瞻基剛剛登基,面對跟充盈一點拉不上關系的國庫,去年剛剛經歷旱災,今年又逢地震,地主家也沒有余糧了,確實是點背了些。
朱瞻墡見皇兄憂國憂民,自己也不好太沒心沒肺,于是道︰「我听說樂安損失也很慘重,老賊特意上書請免山東夏稅,皇兄可有同意?」
朱瞻基淡淡一笑︰「利國利民之事,朕豈有不準之理?」
「不過……」他慢慢抬眼,一反適才的憂心忡忡︰「朕念他是皇叔,一再忍讓,這廝不識抬舉,膽敢派人散播主位不穩的謠言,就不要怪朕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