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分,四處都是散亂的落英,枯黃喪氣,看著令人無端生厭。何淺淺獨自坐在院內,信手撥弄琴弦,本是為了平復心境,撥來撥去總不成調,愈發的心煩意亂。
當空一輪明月,大而圓,其色皎皎,照得面前的風燈相形見拙。
朱瞻基被太後拉去看望吳嬪,此刻一定是美人在抱、美酒佳肴,美得兩眼冒泡。
何淺淺腦海中惡毒地浮現出一幅豬看著火腿腸流口水的畫面。也是,她有什麼權利去要求一個有條件享受左擁右抱的男人拒絕這種誘惑呢?
想想吳嬪那妖嬈的小身段,波瀾壯闊,充分證明了她在生物學上屬于哺乳動物綱,穿著衣服尚引人無限遐思,隨便漏點兒都比她何淺淺有看頭,再添點香氛助興,換了柳下惠只怕也把持不住,何況朱瞻基還不是柳下惠。
聖人都說了,食色性也,男歡女愛,繁殖後代乃天經地義,所以這也是正常的,這說明了朱瞻基具備一個男人的正常反應,同時這也說明了朱瞻基有按照太後的要求在勤勞的播種,如今終于有了收獲,她應該恭喜他,而不是在這里長呼短吁。
「姐姐,擦擦眼淚吧,風大,莫吹傷了臉。」如意不知道從哪里鑽出來,拎著一塊手帕。
何淺淺吸吸鼻子,「瞎說,我怎麼會干迎風灑淚這種無聊的事。」哭哭啼啼向來是她鄙視的,堅決不要淪落到瓊瑤小說中女主角那種地步。不過情緒總是需要發泄,所以她一拍桌子,「拿壺酒來。」
如意嘆口氣,沒入黑暗之中。
院里的人都識趣地回避進屋,何淺淺一杯接一杯,熱辣的液體滑過喉嚨,有咸咸的滋味。
酒入愁腸,肝腸寸斷。
早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打了無數預防針,事到臨頭,她還是這麼沒用。
「真他媽的可悲。」
傷心的人喝多了會哭,郁悶的人喝多了撒瘋,她今兒生氣,所以改罵粗話,再來一句韋小寶的經典台詞,「他女乃女乃的。」
「你又喝醉了。」來人鑒定。
何淺淺眯著眼打量他兩眼,橫鼻子豎眉毛的,有些眼熟。伸手拍拍他的臉,「來,陪我喝一杯。」
「不會喝還酗酒,醉成這樣,成何體統?」
這話听著也耳熟,何淺淺勉強撐開眼皮,認出那一身的金黃色。大著舌頭道,「皇上喜得龍……龍子,恭……喜恭喜,該普天同慶,大伙都……都來喝……喝上一杯……」
那金光燦爛的身影嘆息一聲,彎了腰來抱她,何淺淺死死抱住桌子,「我……我不走,不跟你去……去揖翠軒。」
朱瞻基皺著眉揮手退下眾人,再這麼鬧下去,明天他倆就會上皇宮秘聞的頭條。
「乖,回去睡覺,不要鬧了。」
何淺淺翻了個白眼給他,「你別……管我……別耽誤你……生孩子。」
何淺淺的聲音比平時大了數倍,在院子里回響,朱瞻基臉色慘綠,幸好眾人都已散去,但不排除躲在屋里偷听的可能。
「有話進屋去說。」朱瞻基蹲下來,耐心地一個個扳何淺淺的手指。
半空中忽然一道寒光。
伴著一股涼風,朱瞻基的胸前的衣服變成兩塊破布。刀背掠過何淺淺的後腦勺,磕起一個大包。
「是誰亂扔東西?」何淺淺酒醒了不少,捂著頭憤怒地聲討,可惜沒有得到回應。
何淺淺睜開眼四下里張望,院中間一黃一黑兩條人影,你來我往打得好不熱鬧。
黑衣人一身緊身夜行裝束,黑帽黑衣黑褲黑鞋,外加一塊小黑布把腦袋捂個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眼,黑暗中猶自滴溜溜地放光,十分之犀利。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黑客?
嘖嘖,這個刺激,何淺淺精神抖擻的立直腰觀戰。
看來朱瞻基同學的人緣不是太好,到哪里都會有特殊禮遇。或者這是身為帝王日常必不可少之休閑娛樂?
朱瞻基躲過黑衣人的一記斜劈,喝問,「閣下是何人?」
黑衣人不答話,刀光劍影撲面而來。
「他是刺客。」何淺淺好心代答。一身黑衣,大黑天的,干的都是偷雞模狗,殺人放火的勾當,這個行業的職業操守第一條就是保密,君不見,聶政前輩當年為了不泄露身份,死前還給自個兒臉上劃了十幾道,多麼富有職業道德,堪稱典範。你見過哪個罪犯會給受害者發名片的?問了也是白問。
朱瞻基尋了個空擋送了黑衣人一記左勾拳,回頭看見何淺淺眉開眼笑看得開心,再流點口水就是標準的白痴造型,朱瞻基頓覺頭如斗大,怒道,「你傻愣在那里做什麼?還不回屋?」
說話間兩人又交手了幾個回合,平日里韓拓陰魂不散,到了關鍵時刻,不知道躲哪里涼快去了。
「有刺客,護駕。」躲在屋里的丫鬟太監們終于听到動靜,一窩蜂地跑出來,披衣服的披衣服,提褲子的提褲子,黑衣兄完全不放在眼里,一刀刀直往朱瞻基的要害招呼。此人當真是生平罕見的勁敵,朱瞻基少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付,一面還要擔心刀劍誤傷了何淺淺,手中又沒有武器,閃躲得十分狼狽,丫鬟太監縮在角落里,不時發出尖叫聲,半點用處也沒有。
何淺淺一副不知死活的樣子,幾次刀鋒幾乎掃到她也不知躲避,朱瞻基心里煩躁,腳下不穩,胳膊上便挨了一刀,黑衣人舉起刀就要往下砍,暗處飛來一把匕首,正好扎在黑衣人的後腰上,幾十名侍衛從門外魚涌而入,韓拓奔在第一個,「屬下救駕來遲,皇上受驚了。」
朱瞻基哼了一聲,在韓拓的護衛下退場休息。
十幾名侍衛把刺客團團圍住,又有十幾名侍衛在朱瞻基前擋起一道人牆,隔斷了朱瞻基的視線,朱瞻基心里很不踏實,指著何淺淺吩咐韓拓,「快把何姑娘……」
那廂刺客忽然仰天長笑,「奸賊,我雖殺不了你,今日老子身死,也不能讓你好過。」
話音甫落,一把大刀就朝著何淺淺的面飛過來,半空里听得鐺鐺兩聲,刀偏離了飛行軌道,刺進何淺淺的左肩胛下方三寸處,何淺淺耳邊的輕輕一聲響,一柄大刀直插而入,涼意嗖嗖,何淺淺的身子被震的顫了兩顫,血噴了奔過來的朱瞻基一身,明黃色的衣料上猩紅點點,像是一盤西紅柿炒雞蛋,何淺淺微笑著,慢慢朝地上倒去。
誰說她醉了?她其實比誰都清醒。
如果活得那麼痛苦,死其實是一種解月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