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算是承諾麼?
何淺淺想了很久。
其實也沒有很久。
因為第二天發生了一件轟動的事︰朱瞻基墜馬了。
何淺淺听到消息後扶著如意趕到西暖閣時,屋里黑壓壓的已經圍了一群人,整個**都傾巢而出,消息一個賽一個的靈通,合著她這離得最近的,倒是來得最晚的。
雖說是來探視傷情,一個個都穿的光鮮亮麗,衣香鬢影,粉面芙蓉。總歸是一個難得露臉的機會,假如皇上一個不小心多瞅了幾眼……時刻準備著總是沒錯的。
脂粉香氣燻得何淺淺當眾打了幾個噴嚏,飛沫四濺,兩旁的人連忙閃到一邊,何淺淺趁亂殺出一條血路鑽進去。正對著的是太後垂淚的臉,背後那張床上躺著的人約莫就是朱瞻基,前面背對著的幾個後腦勺依次是陳太醫、胡皇後和吳嬪。
人人臉色都十分凝重,據說朱瞻基墜馬之後一直昏迷不醒,來了幾個太醫也沒查出原因,太後大怒,統統拖出去打,直接把陳太醫拎過來,目前昏迷的原因還未知。
明黃錦被里裹著的那個人一動不動,何淺淺死死捉住如意的手,心里狂跳,一股熱血沖將上來,她又被老虎啃又被人砍都苟活至今,這只土豬就這麼不經折騰?誘拐完就兩腿一瞪了事,知不知道什麼叫責任心?
旁邊有人在低聲抽噎,抽得何淺淺心煩意亂,眼眶發熱,勉強做了兩次深呼吸平息心情。
宮里的規矩,太後哭完,才輪到嬪妃上場,再傷心也得憋著,乖乖排著隊等。眼下太後捏著一塊手帕子一邊哭一邊訓話,從手帕子的潮濕程度來判斷,訓話才剛剛開始。
太後捏著帕子道,「……最近怎麼總禍事不斷,要你們這些跟著的人都做什麼用?前幾日淺淺丫頭才受傷,今兒皇上又墜馬,你們都干了些什麼?韓指揮使,你倒說給哀家听听,皇上好端端的怎麼就墜馬了?難道又有刺客?」太後隔著淚水依然目光犀利,韓拓垂首立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回太後,沒有刺客。」
「那是有人驚了馬?」太後聲音大了些。
「回太後,馬沒有驚。」韓拓的腦袋快要貼著胸口。
「那你的意思就是說皇上不會騎馬,自個兒摔下去的?」太後哼了一聲,韓拓微微瑟縮了下。「微臣不敢。」
太後擦擦眼角,目光調轉方向,「陳太醫,皇上的傷勢如何?」
陳太醫捋捋山羊胡子,又咳嗽了兩聲,「咳咳,依老臣之見,皇上除了胳膊肘擦破點皮之外,並無大礙。」
「那皇上為何遲遲不醒?」太後臉色一沉。
「回太後,皇上一直不醒是因為……」陳太醫這口氣喘得太久,何淺淺按耐不住,竄出去揪住他的前襟,「因為什麼?」
「因為……」陳太醫白了何淺淺一眼,回身對太後拱手道,「因為皇上困了。」
太後捏著帕子的手停在眼角,連眼淚都忘了擦,「你是說皇上不是昏迷而是睡著了?」
「正是。」陳太醫從何淺淺手里掙扎出來,「皇上三日不曾合眼,今日又為了政務奔波,十分辛苦,是以體力不支,依臣之見,皇上今日之所以墜馬,全是因疲勞過度所致。」
何淺淺一口氣總算落下半截,不放心又問一遍,「當真?」這話又是揪著陳太醫的前襟問的。
陳太醫好容易掙月兌何淺淺的魔爪,一不留神又被抓個正著,吹了吹胡子,瞪了瞪眼,不情願道,「當真。」
太後念佛的聲音還沒落地,下面驚呼聲一片,「何姑娘昏倒了,快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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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淺淺睜開眼時已經躺在床上,旁邊坐了一個人,正眼楮一眨不眨的看著她,這雙眼楮有點眼熟。血絲密布,下巴胡子拉碴,要多丑有多丑,誰說他帥她跟誰急。
「你醒了?」
這話她問了,另一個人也問了。何淺淺在那雙眼楮的注視下不知怎麼有點心虛,「你怎麼坐在這里?你沒事了?」
叫一個下午還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病人守著,怎麼也說不過去,何況這個人是皇帝。不過半天時間,床上床下的就掉了個兒。
「太後呢?」叫太後看見她這麼糟蹋她寶貝兒子,不跟她拼命才怪。
「大半夜的,太後回去休息了,」朱瞻基皺著眉,給她掖掖被角,開口就炮轟,「傷還沒好,跑來這里湊什麼熱鬧?一點不叫人省心。」
這話說得跟她爸似的,也不想想誰是起因。何淺淺的底氣忽然變得很足,「我要知道你是睡著了,我才懶得動。」想起虛驚一場就莫名氣憤,何淺淺嚴重鄙視朱瞻基的行為。「大半夜了,皇上不睡,明天又打算在什麼地方昏倒?」
朱瞻基深沉的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靠近了些,「你好像很關心朕?」
他的氣息噴到臉上,何淺淺有些臉熱,「怎麼你不困麼?還是白天睡夠了,現在有精神了?」
朱瞻基唇角上挑,「你莫不是因為著急朕的傷勢,才昏倒的?」
何淺淺干笑三聲,「原來皇上還沒睡醒。」
朱瞻基又靠近了些,微笑地審視她,「你不急,干嘛拎著陳太醫的領子大吼大叫?」
何淺淺臉皮發硬,轉過身去,「皇上,時候不早了,您不睡我要睡了。」
朱瞻基一言不發,從後面緩緩抱住她,耳邊是如雷的心跳,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她的,龍涎香浸透了她的呼吸,他的懷抱溫暖結實,溫暖的讓她忍不住要陷下去,何淺淺忽然有一種要流淚的錯覺,即便是錯的又如何?倘若他今天真的死了,她連錯的機會都沒有了。他再不好,這懷抱,總是溫暖的,總是真實的。
就听他在後面嘆了口氣,幽幽道,「丫頭,你便是不承認,朕心里也明白,朕一直以為你是在跟朕過不去,原來你也是在跟自己過不去。」
何淺淺身子一僵,咬住被角。
後面那人繼續道,「朕今日把話放在這里,有朕的一日,就有你的一日。只要你心里有朕,朕今日就算真是摔死,也……」
何淺淺猛地轉過去捂住他的嘴,「不許胡說。」
嘴角有咸咸的味道,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淚流滿面。
真是不中用。
不中用也就這樣了。
還能怎麼樣呢?
只要他還在她身邊,只要他在她身邊時心里只有她一人,也就夠了。
這狗血的人生,這狗血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