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又嘆口氣,問王有,「你說何淺淺指使你下毒,可有憑據?」
王有一疊聲道,「有,有,上回子給奴才的首飾,奴才都還收著,就在奴才房里。」
太後對幾個侍衛道,「你們去他房里搜,把可疑的都給哀家帶來。」
侍衛去了,太後指著王有道,「你這奴才若是敢信口雌黃,栽贓嫁禍,哀家定不饒你。」
王有不住磕頭,「太後明察,奴才句句屬實。」
何淺淺轉頭去看如意,如意面上陰晴不定,何淺淺在心里默默一嘆。
她的首飾,一向交由如意保管,她又一向不愛裝扮,如意若偷偷拿出幾件去,絕對不會有人知曉。
何淺淺渾身冰涼,如墜冰窖,幾乎站立不住,四周的人都站的遠遠地,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她和如意,而如意……
何淺淺死死的捏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疼痛讓她清醒了幾分,何淺淺上前一步,緩緩道,「太後,王有身為廚子,熟知食材,夾竹桃花粉是眾所周知的劇毒,氣味特異,如何會分辨不出。」
王有趴在地上辯駁,「奴才只是廚子,不通醫理,河南夾竹桃稀少,奴才如何識得,奴才只當是何姑娘的秘藥。」
秘藥意指藥,有嬪妃在偷偷竊笑,太後呵斥道,「你們都住嘴,是黑是白,哀家自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殿上復又靜寂下來。侍衛搜房的效率奇高,捧著一個包裹交到太後面前。錦心接了,解開包袱皮,里面赫然是朱瞻基送她的那只石榴金簪,還有幾樣零碎的首飾。
太後拿起簪子,看了看,道,「淺淺,這支簪子可是你的?」
即便在昏暗的燭光中,那支簪子一樣光彩奪目。何淺淺點頭,道,「簪子是我的,但此事有蹊蹺,請太後明察。」
憐碧冷笑道,「有什麼好蹊蹺的,你先是害孫貴妃,這會子看皇上不在,就加害賢妃,你出身貧賤,當然要一個個清除障礙,好讓你的兒子登上帝位,你這個人心機深沉,大伙都是知道的,沒準兒連皇上的失蹤都與你月兌不了干系。」
太後把簪子放回去,斜眼看著憐碧,「哀家說話,輪不到你插嘴。」
錦心忙把憐碧拖下去。
太後道,「哀家只問你一句話,你可是給孫貴妃送過牡丹燕菜?」
何淺淺道,「是,但我並不曾有加害之心,更不敢下毒。」
「那依你所說,孫貴妃如何會流產?」太後問旁邊一個醫官模樣的人,「蔣太醫,你尋常給貴妃把脈,可有胎滑的跡象?」
蔣太醫回道,「貴妃脈象平穩,胎兒茁壯,並無不妥。微臣也一直納悶,怎麼突然就流產……」
蔣太醫話只說半截,予人無限想象空間。
何淺淺張口欲辯駁,抬眼看見孫貴妃含淚驚慌的眼,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
此事不能深究,一旦捅破,不堪設想。
孫貴妃的故事,吳賢妃也知道個大概,所以才敢揪著大做文章。如果她說漏了什麼,孫貴妃和朱瞻墡的後果都不堪設想。
榻上的女人陰毒的微笑著。
一箭雙雕,這才是她的目的。
何淺淺死死咬住下唇,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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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還算仁慈,並沒有將她打入牢房,只是把她和如意關在乾清宮里,派了侍衛看著,不得踏出乾清宮一步,也不許人探訪。原來的丫鬟太監都被隔離到別的宮里,朱祁鎮被太後抱走了,乾清宮外侍衛圍了一圈,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會有一個老太監送進來,平時,偌大的乾清宮空空蕩蕩,只剩她和如意。
那天,人都散去後,何淺淺揮手,示意如意也退下,如意卻流著淚,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姐姐,都是如意的錯,是如意……」
「我待你不薄,如意。」何淺淺靠在椅上,嘆息。
「姐姐,如意有苦衷的,如意……」如意泣不成聲,「如意唯一的哥哥,前年參了軍,誰知投錯了主子,正好遇上漢王作亂,被罰去充軍,又被吳賢妃捉住了把柄,如意……」
「你為何不與我說?」何淺淺微微閉眼。
「如意一家老小都捏在吳賢妃手中,如意不敢,如意不敢……」如意哭的上氣不接下去,像要在這一刻把這些日子來的委屈和驚恐都發泄出來。
「吳賢妃許了你什麼?」何淺淺冷冷地看著她涕淚橫縱的臉。心里木然。
原來,一念之仁最後就是養虎為患。
「她說,只要如意幫她偷幾件姐姐的首飾,就放如意一家自由,如意才……如意並不知會有這樣的後果。」如意抽噎著,「如意也不知道會有下毒的事,更不是如意指使那廚子做的。那廚子原本就是吳賢妃的遠房親戚,原本安插到姐姐這里是……」何淺淺的眼神冰冷,如意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說了一半打住。
原來天羅地網早已布下,不知情的只有她。
「是下毒?」何淺淺笑一笑,幫她補充。
「是……」如意惶恐的低下頭去,聲音如同在喉嚨口掙扎,細微幾不可聞,「誰知皇上與姐姐同吃同行,那廚子沒逮著機會,吳賢妃又調回自己身邊。」
「陷阱的事你也是知道的?」何淺淺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是……」如意的臉幾乎貼到了地上。
「你起來罷!」何淺淺慢慢地嘆了一聲,「你如今已另投明主,何苦還在我跟前跪著。」
「姐姐,姐姐……」如意往前爬了幾步,像是怕何淺淺拋棄她而去,「如意錯了,如意知道錯了,如意鬼迷了心竅,如意糊涂啊,求姐姐救命……」如意一下一下地磕頭,淚水沾了灰塵,糊了滿面的塵土。
恍惚間是三年前雪地里的談心,如意尚幼女敕,一派天真無邪,讓她起了呵護的心。
恍惚間是她去參加安東尼奧的宴會,如意上串下跳替她張羅,比她還要積極。
不過彈指一揮間,面目竟已全非。
往事如雲煙,只堪回首。
何淺淺輕輕嘆一聲,閉上眼,背過身去,「如意,你我本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辱俱辱,我如今自身尚且不保,你求我又有何用?」
大殿里冷風嗖嗖,如意的哭聲,順著窗戶門戶飄蕩出去,被呼嘯的北風撕成碎片,回蕩在空曠的夜空。
何淺淺獨自起身,回房,掩上門,不去听那撕心裂肺的絕望。
一顆知道太多的棋子,留著總是後患,吳寧又豈會手軟?
只可惜如意天真。
傾巢之下,安有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