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沒有看見她的神色,他轉頭淡淡向傅敏道,「你也起來罷,今日之事,朕就不再追究,朕只在禁宮外面遇見你們,其余一概不知。你二人救太子有功,朕自有賞賜。」
朱祁鎮和倚月都松了一口氣。倚月調皮地向何淺淺擠了擠眼。朱瞻基看在眼里,不動聲色道,「你們兩個小家伙也不要得意,朕罰你們禁足半月,」他停了一下,道,「太後新得了一部《陰符經》,你們倆給朕乖乖在屋里抄書養性。」
今天早朝回來就听說鎮兒失蹤,若不是他偶然想起鎮兒前兩日興致勃勃的說起這個廢舊宮殿,他才抱了僥幸心思來繞了一圈。想不到這兩個調皮的孩子真的來探險了。
倚月瞪圓了眼,又不敢反駁,氣呼呼的像個小包子。朱瞻基牽著她的小手,臨走又回頭看了何淺淺一眼。
她靜靜地站在那里,恭送他離開。他終于明白她哪里看起來眼熟,她身上有股淡泊寧靜的氣息,就連被他抱在懷里也只是驚了一下,毫無畏懼之色,也毫無邀寵之意。在她旁邊,他的心竟然難得的平靜。
那股子倔強的神情,與淺淺又是那般的神似。
罷了,罷了,這世間影子何其多,獨不是她。
他輕嘆,扭頭去了。
黃德全抱著朱祁鎮緊隨其後,朱祁鎮留戀地朝河淺淺揮手,何淺淺忍著淚,輕輕揮手回應。
四人消失在拐角處。
何淺淺放下手來,心頭有淡淡的苦澀,方才他盯著她看,她不是沒有歡喜,卻又免不了的難過。
她究竟應該是誰?
她的情敵,就是從前的自己,如今她要以誰的身份來面對他?
明明他說過,淺淺之後,再無他人。
她是要他變心違背誓言麼?可是他不變心,就不會接受現在的她。
何淺淺在心底嘆息,好生糾結。
傅敏道,「妹妹莫要擔憂,听皇上的意思,此事他是不會泄露的。」
何淺淺愧疚道,「是妹妹行事魯莽,連累姐姐了。」
「哪里的話?我抱著他倆一出來,就看見皇上過來了,我們只好藏身于樹叢中,只是來不及知會你一聲。」傅敏替她重新挽了發髻,滿意的端詳了下,道,「這樣便沒有人知道了。」
何淺淺理了理衣裙,想想自己的狼狽樣,不禁一笑。「我也是急慌了神,身手又笨拙,差點摔成肉餅。」
傅敏也笑,「方才我也嚇得半死,幸虧皇上把你接住了,這事居然也就這麼了了。原先我見這後宮混亂,只道是個昏庸糊涂的,看來他人也還不壞。」傅敏低了頭沉吟。
何淺淺打趣道,「姐姐莫非發現了皇上的好,動心了?」
傅敏佯怒,撲上來掐她的嘴,「你這個小丫頭,滿嘴胡話,要是動心也輪不到我,誰被皇上抱在懷里的?」
何淺淺飛紅了臉,「不過是個意外,此事若叫人听去,該笑話妹妹痴心妄想了。」
「你只管放心,我不會說出去,不過拿來打趣你還是可以的。」傅敏見何淺淺羞澀不語了,方住了口。她是性格直爽的人,憋不住話,直接問道,「今日此事都是因太子而起,妹妹與太子不過見了一面,怎的對他如此上心?」
何淺淺心里一驚,知她起了疑,黯然道,「我本來有一個弟弟,活潑可愛的緊,不到八歲就夭折了,是以我一見太子,不自禁地就想起弟弟,才惹下了這些麻煩。」
想想朱祁鎮變成了孫瑤的兒子,何淺淺說到後來真的紅了眼眶。
傅敏見她難過,暗悔失言,勸慰道,「太子溫厚可愛,原是招人疼的,如沒有太子求情,這一關也不容易過。逝者往矣,妹妹也莫要傷心。」說著說著也勾起她對親人的思念,低聲道,「我有一個哥哥,最是疼我,如今也再見不著了。」
何淺淺免不了勸慰她一番。
兩人小聲說著話,從後面的小道慢慢走回宮。
宮里丹朱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回來許久也不見何淺淺,又不敢驚動眾人,只推說小主與傅敏去散心。眾人雖是疑惑,見丹朱表面上一派鎮定,也就信了丹朱的話。
何淺淺一踏進屋,丹朱提著的一口氣才松了下來。趁著非煙去倒水,悄聲道,「小主許久不歸,急死奴婢了。」
何淺淺見她眼中的焦慮,一雙手兀自有些哆嗦,可見是真的擔憂,心下雖是感動,但有些事情多說不如少說,只道,「無妨,路上遇到人,說了會話,勞累你了。」
丹朱見她如此說,也不多問,道,「奴婢只是擔心里面有東西驚嚇了小主,小主回來便好。奴婢已經按照小主的吩咐交代下去,搪塞他們小主去花園散心了。」
「很好。」何淺淺身心疲憊,只點了點頭。
他說了要封賞她,過不了明天,大約就人盡皆知了。不需要她再去羅 。
非煙恰好推門進來,窗口忽然有個影子一閃,何淺淺喝道,「是誰?」
非煙嚇了一跳,差點把盆摔了,丹朱趕過去推開窗觀望,人已經無影無蹤。
「像是個穿灰袍子的。」丹朱遲疑地回稟。
「讓他去吧,橫豎我們也沒有說見不得人的話。」何淺淺淡淡道。
丹朱點頭,眼里有一閃而過的疑惑。何淺淺雖然托著腮休息,丹朱的神情並沒有逃過她的眼楮。只是她也不想點破。
這屋里的人,看來並不踏實。
日久見人心,且走著瞧。何淺淺暗暗冷笑,就連她這麼冷僻的地方,居然都有人安了眼線,這個宮里,真是沒有個安全的地方了。
朱瞻基的賞賜下午就傳遍了整個紫禁城。
何淺淺原本很好奇他會賞賜什麼,她還記得上回朱瞻基的賞賜來得很晚,還很摳門,這回倒是難得的大方,他賞了夜明珠一雙,白玉獅子鎮紙一對,衣料若干,嘉賞郭秀女與傅秀女救皇子有功,眾人都很是歡喜,唯有丹朱拿著這些衣料,面有淡淡的憂色。
俗話說福無雙至,這次卻錯了,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內府供應庫的掌印太監張大全又打發了人來。賠了笑道,「今兒庫里人手不足,來得遲了,小主莫怪。」
丹朱打開來一看,原是太後壽辰時賞的衣料團扇。
何淺淺心知,這群奴才都是最擅長見風使舵的,她一個小小秀女,若沒有今天的事,這些東西沒準就被克扣下了,到不得她手里,面上只微笑道,「都收了吧,妙音,快拿封銀子給公公喝茶。」
那太監笑著推月兌了幾句,揣進懷里,連連道謝,梅喜和妙音送的他出去,非煙去收拾箱籠。只留得丹朱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