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淺淺吸吸鼻子,暗暗鄙視自己的沒用,本來是要狠狠訓這個女人,到頭來她倒快要哭了。
昨日傅敏被大雙從洗心池里抱出來時,已經沒了氣息,她不死心,把她那點少得可憐的溺水救護的知識全用上了,又摔又打,鬧了半天,連侍劍都快要看不下去,打算沖出來求她給傅敏留個全尸時,傅敏忽然吐出一口混著淤泥的水來。
何淺淺當時覺得自己也快要虛月兌了。
幾個人做賊似的爬進去,再做賊似的爬回來,抗著奄奄一息的傅敏,又不敢對外聲張,胡亂從太醫院拿了些驅風寒的藥,給傅敏灌下去,倒是坐實了她受涼病倒的傳聞。
她真是上輩子欠她的。
何淺淺悶悶道,「你先休息吧,我回去了。」
傅敏伸手拉住她的袖子,低低道,「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何淺淺吸了口氣,回身望著低垂著臉的傅敏,泄憤的話又說不出來了,只嘆道,「那是禁宮重地,任你什麼理由,也不是隨便進去的,你若是真的……一是不敬皇後,妄語欺上,二是無視宮規,私闖禁地,三……」她壓低聲音道,「你那張信紙若是被找出來,就是私相授受。莫說不會有人為你伸冤,就連你的親眷都要被連累,姐姐,你真是糊涂啊。」
何淺淺說的痛心疾首,傅敏臉上一紅,她其實何嘗不知,只不過青春少年,總是會為一些人事失去了理智。
「那張紙我已經燒了,我特意把你支開,就是怕連累了你,沒想到還是累得你為我涉險。」傅敏望著何淺淺,臉上緩緩流下兩行清淚。
她素來堅強,突然逢此大變,身心俱疲,何淺淺不再苛責,坐下攬著她的肩道,「這倒無妨,好在知道的人不多,我已經吩咐下去,只要不傳出去,這次就算是度過一劫。不過,姐姐素日與人無冤無仇,究竟是誰一定要置你于死地?」
傅敏咬牙道,「我不知道,我原本站在上回那棵大樹旁邊,等了許久也不見……」傅敏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何淺淺眯起眼看過去,傅敏的眼中,黯淡與羞澀交互流轉,讓她心中又是一沉。只听她緩緩又道,「後來我實在是站的乏了,就四處隨便走走,走到洗心池邊上,忽然有一股大力將我推到水中,死死按住我的頭,若不是我自小練武,學得一些龜息之術,只怕已經……」
何淺淺心中咯 一下,傅敏平時膽大,此刻說起來臉上猶有驚駭之色,可見當時之凶險。
「以姐姐的身手,尚且一招受制,此人當真了得。」
傅敏含恨搖頭,「不止一個人,可惜我當時心神不寧,竟然沒有發覺。」
何淺淺正了神色,道,「姐姐那封信從何處得來?都寫了什麼?事到如今,還請姐姐不要隱瞞。」
傅敏低下頭去,半晌,何淺淺終于听得她道,「那信塞在我的窗稜縫里,就寫了八個字,故母舊居,辰時相俟。」
「果然」何淺淺喃喃道,最擔心的事情變成了現實,還有人拿來興風作浪。
「不是他,決計不會是他。」傅敏拉著何淺淺的衣袖,嘴唇發白。
何淺淺直視她道,「正因為不是他才麻煩,這人好大的本事,知道姐姐的心事,下這樣的狠手……」余下的話她忍住沒說。
這樣的死法,若不是傅敏會些功夫,若不是她反應的及時,不僅傅敏家族蒙羞,就連那無辜的男子,也難逃災禍。覬覦嬪妃,可是大不敬的死罪。何淺淺越想越是驚心,唇角卻緩緩勾起一朵冷笑,「姐姐,這是一石三鳥之計啊。殺你是其一,其實是要那個人的命,還有,折了我的臂膀。哼,果然不是蠢物。上回子他不過替我辯駁了幾句,便容不得了麼?」
傅敏听得也變了神色,低聲辨道,「我也怕,所以才將那張信紙燒毀了……」
何淺淺按住她的手,嘆道,「傻姐姐,他們能造出一張,難道就造不出第二張麼?」
傅敏怔怔地坐著,連惱恨都忘了。假如在她的尸體上再放上一張信紙,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她越想越後怕,強自鎮定道,「幸虧你來得及時,不然我的錯,真是無法彌補。可是,你是怎麼猜到我會在那里?」
何淺淺冷笑道,「碧落她們搜遍了這附近,你素日不愛出門,又能去哪里?更何況,得月閣偏僻寂靜,正是殺人的寶地。」
傅敏思前想後,越想越氣,不住的輕喘,「我素日閉門深居,就是不想招惹禍事,真是欺人太甚……」她本來有傷在身,一時岔了氣,咳個不停,冰冷的氣流一刀刀切割著她的氣管,刺心的痛,傅敏緊緊抓住被褥,目眥欲裂,十指如鷹,像是要撕碎它一般,「欺人太甚……」
何淺淺忙輕撫她的背,「姐姐大難之後必有大福,萬不可太激動了,傷了自己的身子。」
傅敏恨恨道,「我雖然知道這深宮凶險,卻一直沒想到會有人把算盤打到我身上,是我太大意了,吳寧……」
何淺淺慌忙捂了她的口,悄聲道,「姐姐的秘密尚且能被她知曉,說話就更要留意些。」
傅敏勉強壓下恨意,向何淺淺道,「這宮里真是沒有個安生的去處了,若是沒有你……」她苦笑,「我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怕死了多少次都不知道了。」
何淺淺拉著傅敏的手,慢慢道,「姐姐原本就不是這樣的俗人,自然不明白這些人的心思。來日方長,姐姐且把身子養好了。」
她說著話,一手卻在傅敏的手心里,悄悄畫了個碧字。
兩人又說了會話,何淺淺怕傅敏體力不支,告辭了出來,站在走道里,秋日的涼風吹來,她方覺身上已是汗津津的一片。
有一句話她沒有對傅敏說。
她還是女敕了些,只顧記著傅敏,忘記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假如她在得月閣里救人的時候,吳寧領人過來抓個現行,連她也是要被搭進去的。輕者是私闖禁宮,重者……兩女為情爭斗,謀殺宮嬪的罪名是少不了的。
冷風朝領子里灌進來,何淺淺抓緊胸前的衣襟,遠遠地眺望過去,層層疊疊的紅磚綠瓦,關住了三千怨女,關不住爭斗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