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心情,想裝成若無其事的進家門都是件很困難的事情,我在樓下一直徘徊著,極力穩定著自己的情緒,我實在不想讓老媽和老爸知道這件事,不想讓他們在我要離開家的時候還留下件難過的事情在記憶中。
天已經都漸漸暗下來的時候,終于鼓起了勇氣走進了家門。老爸正在那看著新聞聯播,老媽在廚房里做飯。听見我開門的聲音老媽在廚房里喊著︰「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啊,也不打個電話。」
「嗯,單位開會來著。」說完就一頭扎進臥室里去了,我倒在床上,用被子蒙著頭嚎啕大哭起來。用嚎啕這個詞並不適合,因為我只是在用嚎啕的表情,嚎啕時候配合的眼淚量,嚎啕需要的肌肉力量,但是卻沒有嚎啕的聲音。
各種感覺從四面八方的襲來,悲傷、懊惱、自責、委屈、心如刀絞般的疼痛,卻只能用眼淚的方式傾瀉出來。
「洗洗手,趕緊吃飯了」老媽又在客廳里朝我大喊了。
「我不餓,你們先吃吧」努力用著平靜的語氣喊了回去。
「真說不了你這丫頭,要麼一鍋一鍋的吃飯,要不就說不餓,今天又減肥呢?這又是心情好了?」我的心情好不了,從來沒這麼壞過。主任嘴里說的,對于我來說也不是什麼壞結果的話,在我心里其實就是個最壞的結果。沒有比想到這個結果再痛苦的了。我一直很努力很認真很在意的事情,想不到在一瞬間隨著一次莽撞的決定就要變成如此這般了。有很多很多的不甘心,卻不知道要跟誰訴說。
忍不住給祁函打了電話。
「喂。」祁函愉悅的聲音傳了過來。
「祁函,你在哪呢?」尾音里帶著很多忍不住的顫音。
「在天倫王朝,有個學術會,你怎麼了?」祁函愉悅的聲音漸漸的平淡掉了,我知道他能听出我聲音里的悲傷。「又出什麼事情了?」
「你會議結束了,來找我吧,行嗎?」。
「好。」
也許我的這個電話也讓祁函帶著很多的忐忑情緒,晚上九點的時候,他又再次出現在我們家門口了,祁函一來,我就慌慌張張拉著他低著頭走了出去。身後傳來的依然是老**抱怨聲︰「嘿,這小兩口怎麼那麼多秘密啊?」
祁函的表情里充滿了擔心,他看著我的樣子,像是在想我究竟會說些什麼?
「你眼楮都哭腫了,你到底怎麼了?你想要跟我說什麼啊?」
祁函的問題剛一出來,我就又哭了。忍不住靠上去抱著了他的腰,「祁函,我出事了。」眼淚全都滴在了他的襯衫上。
「你出什麼事了?」祁函的聲音里充滿了緊張。
「三個月前,有個病人晚上來看急診,她輸卵管沒破,我給她做左側結扎了,她現在告我了。怎麼辦啊?」
我的話說完,祁函停了兩秒鐘,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他低頭看著我︰「你嚇死我了我以為你跟我說什麼呢?」祁函像是受了過度驚嚇一樣,一直在做著深呼吸,似乎腦子里並沒有在意我跟他說的事情。
我還是滿眼淚水的看著他︰「什麼嚇死了?我問你我該怎麼辦呢?」
祁函像是從驚恐中緩過神來,他開始皺著眉頭看著我︰「什麼意思?她沒破你給她結扎了?沒告訴她可以保守?是因為這個嗎?」。
我看著祁函點了點頭。
祁函從松口氣的狀態又變成嘆氣了︰「我就知道會出這種事情。還非得是現在這會出,醫院什麼意思?不會影響咱們行程吧?沒說讓你留下來等待質詢或者等待法院傳喚?」
我看著祁函搖了搖頭。
「哦,那就好。」祁函的表情突然變的很柔和︰「露露,你老說你有經驗有經驗的,你這麼個有經驗法啊?在美國,要是這種事被起訴了,馬上就會被醫師協會傳詢,可能取消醫師資格的。」
祁函的這句話,像是又在我傷口上撒了把鹽,疼的我想滿地打滾。
「他們也說有可能取消我醫師資格了。」這句話說出來之後,我終于完全的嚎啕出來。
祁函被我崩潰的狀態嚇了一跳,馬上靠上來抱了抱我︰「好了,別哭了,取消就取消唄,反正都是要辭職的。」
我生氣的把他推開︰「那能一樣嗎?」。
「怎麼不一樣啊?露露,你也別怪我說你,我早就跟你說要辭職的,你偏不听我的,你要是早辭了職一直跟著我,能出這事嗎?我說了你干醫生老讓我提心吊膽覺的不踏實,你還老不服氣,現在怎麼樣?長教訓了吧?」
「祁函,我心里難受你非要這麼說我嗎?你不能安慰我兩句嗎?」。
祁函看著我好像真的有點生氣了,上來抱著我說︰「好了,好了,我好好安慰你啊,明天你就跟他們去說你不干了,你去跟他們說我們家有祁博士呢,我還不稀罕你們呢,怎麼樣?覺的好點了嗎?」。祁函的這句話說完,我終于沉默了。
「好了,露露,別為這些事情生氣了,一點都不值得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你怕什麼啊?有我呢嗎。」
這件事可能對于祁函來說是件好事,因為他終于找到了事實證明,他對我的分析是正確的了,他最近的兩天都會帶著笑問我,有沒有去辭職。我總是看著他依然失落的搖了搖頭。從我被勒令休假的這兩天,我仍然像上班一樣的早出晚歸,並沒有告訴老媽我出了事故,被醫院強令休息了。
我每天去醫院旁邊的茶餐廳,就在那里靜靜的坐一天,上午吃一份炒飯,一天喝四杯女乃茶,中午吃飯的時間,我怕踫到同事就會躲出茶餐廳四周轉一圈,等到了上班時間我又會回去在那里坐著,等著下班時間,再回家。因為我跟主任說有了處理結果讓她第一時間通知我,我想我坐在這里可能會馬上沖回到醫院里。
我每天神情恍惚的去茶餐廳報道,估計老板看見我會以為我精神不太正常,但是他不敢招我,因為在點東西的時候我總是慢條斯理,表情木然,我想他們可能怕一不小心把我引入到狂暴期吧,第三天的時候,老板已經知道我要點什麼了,我一走進去,就直接放了杯女乃茶在我面前。我依然坐在那里發呆,發呆發累了就趴在桌子上靠一會。
祁函又去上海講課了,其實他去不去對于我來說都是一樣的,他並不知道我每天都去茶餐廳等待我的處理決定。他讓我好好的散散心,跟老媽四處轉轉,再買買東西,體會體會將來要過的愜意生活。這種每天去茶餐廳等炒飯的生活真的很‘愜意’啊,從來沒這麼‘悠閑’過。坐在茶餐廳的椅子上,腦子時而一片空白,時而裝滿了無數的想法。
我趴在餐廳的桌子上,拿著手機左右看著,想著主任會突然給我打電話,電話響了,不是主任,是楚杰的電話。
這個號碼在這個時候顯示出來讓我的情緒更加煩躁了。看著那個號碼猶豫了好久,還是接了起來。
「喂」楚杰的聲音里,帶著點急躁的情緒。
「嗯。」
然後就是楚杰嘆氣的聲音︰「你……你什麼時候走?」
「快了。」
「你怎麼了,米露露,病了?」
「沒有」
「快了,是什麼時候?」
「一個月吧,還沒定機票呢,他的事情還差一點。」
「我要見你。」楚杰的急躁情緒里帶著很多的堅定語氣。
我沒有回答他,回答他的是我的無奈的嘆氣聲。
「我這十天,一直在想。」他沉寂了兩秒鐘︰「什麼他**男人面子,都是狗屁,我每天都在想你,特別想,所以我想見你。」
我拿著電話听著他說的話,眼淚順著眼角再次滑落了,他的話在我本來煩亂的心里又劃上了一刀。我回答不了他,只能默默的听著他說。
「您的炒飯,還有女乃茶」服務員給我上了點的東西,然後就離開了。
「米露露,你在哪呢?早上九點半,跑外面吃炒飯去了。」
「嗯。」這個字的後面帶著很多顫抖。
「你哭了?哭什麼?因為我說的話嗎?」。
「嗯。」
「那我能見你嗎?」。
「楚杰,我要吃我的炒飯了。」
「你出什麼事了?米露露。」他像是听出了我語氣里的怪異情緒。
「沒事」雖然只是兩個字,可是說出來卻那麼的含糊,不確定。
「你有事,你到底怎麼了?」
「我的飯要涼了,我現在特別想吃。」說完我就把電話掛了,控制不住的趴在桌子上再次的哭起來,覺的自己的精神快到極限了,我的狀況也嚇壞了服務員,他們走動到我桌附近就會繞出去,轉一大圈,不敢接近我。
我曾經也很想見他,特別想,可是現在不想了,覺的自己如此頹廢的狀態不想讓任何人看見,現在我也沒法讓人開心,心無旁騖的裝成傻大姐的樣子了。如果我見到他我一定會跟他哭訴,難道我要離開的時候會給他留下這樣的一副樣子嗎?我每天仍然在想著會不會被取消醫師資格的事情。
偶爾會想起他說想見我的話。兩天來,我仍然堅持去茶餐廳等待著主任的電話,餐廳的服務員似乎可能覺的我還算治療比較好的精神病患者,所以對我的顧忌也少了很多,偶爾還會問我兩句,還需不需要別的了。我總是看著他們笑著搖搖頭,依然固定的點一份炒飯,喝四杯女乃茶。
感覺精神疲憊的就趴在桌子上,想任何事情都想哭,坐在角落里頭朝著牆,讓眼淚自由自在的流一會,可能心情就好一些。
一張紙巾遞到了我的面前,看都沒看,就接過來把眼淚擦了,攢成了小球扔在了桌子上,然後繼續趴在桌子上看著牆,流後面的眼淚,另一個紙巾又再次遞過來,這紙巾的質量挺好,還挺香的,餐廳還挺下本,比別的餐廳的好多了,接過餐巾紙擦了擦眼淚又擦了把鼻涕,繼續攢成小球,扔在桌子上。第三張紙巾遞過來,我看著這第三張遞過來的紙巾,突然坐直了身體看著對面。
楚杰帶著,少有的溫暖的微笑在看著我。
「你……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我看了你兩天了。」
「你看我兩天了?你什麼時候看我兩天了?我怎麼不知道你看我兩天了?你在哪看我兩天了?」
「 ,這問題可真不少。我先答哪個啊?」繼續是他溫暖的笑容︰「你說你沒事的時候,我下了班時間就去你們醫院等你了,等了半天也沒看到,後來我給你們科打電話,他們跟我說你休假了。」
「他們說我休假了?還說什麼了?」听了楚杰的話讓我變的有點緊張。
「沒什麼啊?前天我從醫院旁邊走,看見你從茶餐廳出來,那臉看著就像要到世界末日一樣,我沒敢叫你,後來我問茶餐廳的人了,他們說你天天都來,都來一個多星期了。然後我就跟了你兩天。別生氣啊,我不是跟蹤狂,我只是不明白你干嗎天天都來這吃炒飯啊,有那麼好吃嗎?結果這兩天你還真的天天都來。」
「你不用上班嗎?」。我听著楚杰舉動真是有點好奇。
「你都休假了,我也就休息兩天唄,工作快十年了從來都沒像樣休息過,我跟公司請了一個月的假,說我要休息。」
「這樣也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我這不是在休息嗎?就是電話太多,接都接不過來。」他看著我無奈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