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含玉便替程悅打扮妥當,向戚氏告了別,再往太婆處請了安,被太婆留下用了早膳,就往靜淑齋去了。
這靜淑齋是程宅請了夫子和嬤嬤教程家內院小姐們的地方,是一座獨立的小院。
到了院門口,有個婆子迎了上來,引著程悅往里行去。
程悅一邊走一邊打量著這個小院。
院里有一口小池塘,池塘邊種了些垂柳,如今葉子已經落光了,只剩下枝條在風中飄飄蕩蕩的,想來春天暖了柳葉長出,肯定又是另一番的風情和光景了。
有一座亭子是延伸出水面上的,四周垂著些淡粉幔簾,添了幾分女子的溫柔浪漫氣息,據身邊的含玉說這是小姐們學習累了品茶、歇息的所在。
轉過亭子,才是一排正屋,俱都糊著煙柳色的窗紗,進了屋內才發現屋中有淡青色幔簾的隔開兩邊,一邊只擺了一桌一椅,另一邊擺了十來張矮幾矮榻,這就是小姐們平日里讀書習字的所在了,大概可以稱之為教室罷。
教室內坐了兩個十二、三歲左右的姑娘,旁邊都站了個丫鬟在鋪紙布墨,見程悅進來,俱在好奇地打量著她,卻都不是昨天夜宴上見過的,猜測著是程氏家族其他人家的女兒送來讀書的了。
程悅泰然自若地走到婆子指點的桌邊坐下,迎著兩個打量她的姑娘微微一笑點頭招呼。
其中一個圓臉姑娘便站起來笑道︰「你就是悅兒妹妹吧?我听母親說起過你們呢,我叫蕾兒,是住在西巷的。」
程悅含笑應了「是」,一陣說笑聲涌進了教室,卻是昨天在晚宴上見過的太婆的曾孫女兒程采瑤和程采琴。
她們進了教室,一見程悅,笑聲一遏,絲毫不理會程悅微笑對她們的招呼,各自尋了位置坐了下來。
蕾兒看看程采瑤和程采琴,再看看程悅,不敢再說什麼,只沖程悅笑了笑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含玉從被撥了給程悅之後,心里便向著自己的主子了,見了程采瑤和程采琴對程悅愛理不理的模樣,心里就有了三份氣,轉眼看自己的小姐,卻見她嘴角依然掛著一絲淡淡的笑容,絲毫不見惱怒羞怯,一派雲淡風輕。
怔了怔,自己的心里的那股氣惱也平息了,繼續替程悅研著墨。
不久陸陸續續的還有幾個小姑娘到了,一個四十歲多歲的清瘦夫子也隨後進了門,講解的是《女訓》上的文章。
雖那古板的老夫子講得無聊又無趣,程悅只權當識字和了解這世界的規矩,規規矩矩、安安靜靜地听著課,規行矩步的就是了。
原以為養在深閨的女子課程並不多,不想每天都排得滿滿的,也沒有周末的概念,一個月只有三天休沐日是不用上課的。
學習的課程也很豐富,所謂「知書達理」,「知書」只識得字是不夠的,還得會吟上幾首詩,對上幾個對子;「達禮」是學習大戶人家的規矩、言行舉止;此外還要學習女紅刺繡,琴棋書畫雖不要求精通,但都得有點基本的根基。
當天下午便是女紅課程,程悅對女紅簡直是一竅不通,雖然學得很認真,但繡出來的東西還是一塌糊涂,令教刺繡的季繡娘訓斥了好幾回,程采瑤等幾個女孩子可沒那麼多顧忌,好不掩飾地透露出了自己的鄙夷之色。
第二天便是琴藝課,當下午散學前,教養嬤嬤宣布第二天請了新琴師傳授琴藝課時,教室里一片嘩然,除了程采瑤和程采琴兩個知情者之外,都興奮而充滿期待地嘰嘰喳喳起來,就連程采瑤兩人,眼里也有掩飾不住的期待之色。
天近黃昏,程悅才隨著散學的小姑娘們出了靜淑齋的院門,走到背人處,一邊走著,一邊伸手揉著自己的胳膊。
原來以為拿針拈線是輕省活,可學了一下午下來,才發現原來也是體力活,拈針的手臂吊了那一下午,早就酸軟得難受了。
身邊抱著筆墨紙研包裹的含玉說著︰「原來是沒有琴藝、棋藝課的呢,如今才開了,人都猜老太太是為了姑娘您才開了這兩門課的。」
程悅怔了一怔,原以為婆子宣布第二天上琴藝課是換了新琴師,出于對新琴師的好奇和期待,才會群情激奮的,原來,是一直沒有單獨的琴藝課,這麼說來……這琴藝和棋藝課真是為她為開的?
她喃喃地自語︰「原來並沒有琴藝課的嗎?」。
含玉點頭道︰「我們程家雖寬裕,但到底不是官宦大戶人家,對姑娘們只要求琴棋書畫略知皮毛,不至于一問三不知就是了,原來都是宅里自家的太太們和教養嬤嬤教上一點半點的,如今您來了,才開了這兩門課,可見老太太真真是將你當親孫女兒看待,不,比親孫女兒還親。」
程悅苦笑一聲,原來太婆真是想將自己培養成一個能配得上都城寧丞相府的兒媳婦的大家閨秀,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也明白了程采瑤和程采琴等人對她的敵意,太婆如此作為,在別人看來,確實是重視她更甚于對待自己的親孫女和曾孫女了。
如果說族長、族長夫人和她的兒子、媳婦們不喜歡戚氏三人是擔心罪臣家眷的身份給他們帶來麻煩,和攀高踩低的勢利眼使然的話,那程采瑤和程采琴幾個小姑娘不喜歡她,大概就是嫉妒了,嫉妒她得到太婆的重視,以為她搶奪了原本屬于她們的寵愛,就想小孩子對于自己玩具的一種佔用性防衛一般。
程悅搖頭苦笑,心里悶悶的,太婆對她的重視和護衛,給她帶來了很大的便利,比如安定的住所和生活,比如良好的教育,她很感激,這份恩情,她終究是記在心里的,但也給她帶來了一些小小的煩惱。
誰說她一定要嫁給一個從未見過面的、不知道是什麼貨色的寧家公子?
如果要她用婚姻來償還這份恩情,如果寧昭南是個典型的紈褲子弟,姬妾成群、無惡不作,難道她也要听命與這個定下的童親,听命于太婆嫁于他嗎?
想到這里,她搖了搖頭,恩情要還,可不應該拿自己的終身幸福去還,她擁有現代人的思想,自己的幸福應該是自己去尋的,而不是用來報恩的工具。
至于恩情,她可以從其他方面還。
何況,寧家也不見得這件親事順利結下去。
想通這一節後,她仰著頭對著天邊的晚霞微笑起來。
天邊有一抹黑影掠過,急速盤旋,是一只搏擊長空的老鷹,那麼矯健,那麼驕傲。
回到自個院子里,程悅問正端了水盆往外倒水的含香︰「姐姐,我哥哥回來了麼?」
含香笑著點頭道︰「剛回來呢,這不剛倒了水給他洗手,我給姑娘也倒上一壺水洗洗手罷?」
程悅點頭道︰「好的,謝謝。」
含香笑道︰「偏小姐愛這麼客氣,我們是奴婢,伺候主子是理所應當的,還次次都不忘向我們道謝呢,奴婢們可當不起。」
程悅笑笑掀簾進屋,道謝,這是在現代養成的習慣使然。
沒有誰替你做事是理所應當的,幫你做了事,自然就承了情,該道謝,習慣使然,就算在古代也是如此。
戚氏正和程恆兩人在屋子里說話,見她來了,俱抬頭笑問道︰「悅兒(妹妹),在學堂可順利?」
程悅在兩人臉上掃了一圈,見他們臉上俱帶了笑,戚氏神情似甚喜悅,點頭笑道︰「我很好,姐妹們也很好相處。」
戚氏問了幾句話,程悅都微笑著用活潑的語氣一一答了,戚氏放下心來,傳了晚膳上來,三人吃了,閑話一會,外頭天色已經黑了,程悅拉了拉程恆的袖子笑道︰「哥哥,你听,什麼蟲子在唧唧喳喳的,我們看看去罷。」
戚氏笑罵道︰「老實了這兩天,又胡鬧了,總歸是些秋蟲罷,你一個女孩子鑽草捉蟲的像什麼。」可責怪歸責怪,終究不忍心太拘了她,便讓她和恆兒出了院中。
走至僻靜處,只听程恆問道︰「妹妹,在學堂真沒有人欺負你罷?」
程悅轉身,微仰頭看著高她半個頭的程恆,他一臉關切,眼里似乎有些委屈的星芒,心里一暖,他心里更惦記著的是她。
自己的哥哥,那個第一次見面時滿臉惶恐驚懼、悲嘆著自己榮華歲月消逝的公子哥,也在成長,開始為家人著想和負責。
剛回家時,她便敏銳地看到程恆看似與戚氏歡快地交談著學堂的趣事,可他的目光有些閃躲,便有心尋機會問個明白,不想她尚未問出口,程恆卻先由己及人地想到了她是否也會被欺負。
心下感動,她搖了搖頭︰「我沒事,哥哥,你在學堂可好?跟妹妹我說實話罷。」
程恆看了看她關切卻又堅定的目光,低了一下頭,低聲道︰「他們罵爹爹是亂成賊子,還說爹爹該死……」
——————————————
這章本該昨天更新的,可由于家里停了一天的電,只好現在補上了。這周的第一天哦,親親們給點力,讓小丫厚顏伸出討要推薦票票的手上多留幾張票票吧。謝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