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逛了一圈,三個人手上都提了大包小包的東西往回走。
經過仙客居酒樓時,有一個醉漢踉踉蹌蹌地走了過來,程悅往旁邊一閃讓開了路,他卻偏偏撞了上來,吳泰熙忙身子一閃,擋在程悅前面,只听得「 當」一聲脆響,醉漢手里拿著的一只瓷碗掉在地上,碎成幾瓣。
三人無意糾纏,轉身向走,醉漢卻也斜著醉眼抬起眼皮,拉扯住吳泰熙︰「你、你賠我的祖、祖傳五彩碗。」
那只碗分明就是只尋常的彩碗,哪里能看出是什麼祖傳五彩碗?
偏那醉漢不放他們走,定要賠錢,吳泰熙幾人自然不肯,明明是他撞上來的,是何道理?雙方拉拉扯扯了一陣,惹了一群人圍觀,指指點點。
程悅心里有些氣惱,想不到在古代也有「踫瓷」的,那醉漢明顯是在訛詐。
正拉扯著,先前見到的那群貴冑公子從仙客居里出來了,都微有醉意,其中一個將手一指,朗聲笑道︰「前邊兒有熱鬧可看了,去,打听打听出了什麼事兒。」一個小廝應了一聲,利麻地快步跑來。
那醉漢抬眼一看,知道都是些惹不起的人物,再顧不上要賠償了,腳下抹油地鑽進人群跑了,動作迅捷得哪還有半點醉意。
程悅松了口氣,雖那群貴家公子是無意間相助,她心里還是有幾分感激,抬眼望去,那少年人也站在一邊看向這邊,臉上帶著一抹酒後的紅暈,負著雙手,靜靜地看向她,目光清澈如水。
方才,听得另一個貴公子親熱地喚他「子睿」,而他的回應卻是淡淡的,甚至帶了幾分不屑于應酬的高傲,不知是誰家子弟,定是有著強勢的背景,方這般清高罷。
程悅思量了一會,並未放在心上。只是,他正望著她,既然有幾面之緣,也算相識了吧,至于在偕恩寺後那一次尷尬的相遇,她並不覺難為情,何況是她誤會了他,事後她想起當時那少年清澈平靜的目光,毫無褻瀆譏諷之意的坦蕩,也令她對那名叫「子睿」的少年人多了一份好感,因此她向那少年微微一笑算是招呼了一下。
那少年怔了怔,神情里有一分意外,也坦然地對她一笑,笑容清爽,如三月和煦的陽光,卻未說什麼,正好馬匹牽了過來,他翻身上馬漫步離開。
程恆看看這個,看看哪個,有幾分愣怔和疑惑,待人群散去後,他才輕聲問程悅︰「你認識那個人?」
程悅正翻看著旁邊一個小攤上的東西,隨口問道︰「誰呀?」
「就是剛才那個叫……哦,叫‘子睿’的人。」
她不在意地笑笑道︰「算見過三、兩次吧,不過我也是剛听人喚了,才知道他的名字的,不過萍水相逢。」
程恆卻陷入了沉思︰「我總覺得他很有點面熟,好像以前見過,但……總想不起來。妹,你有印象麼?」
程悅搖頭,心里暗道︰我是第一次到都城呢,認識什麼人呀?嘴里說︰「大概是以前我們住在都城的時候,見過的哪一家貴家子弟吧,我們離開都城多年,而又都是正在長身子的年紀,面目都有變化,記不清了也正常。」
程恆點頭,卻想起了他也是貴公子的時代,如今……無可奈何花落去,春去不歸來,他望著那群錦衣華裘、路人紛紛避讓的貴家子弟的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可是,自己是程家唯一的男丁,父親的冤屈還未洗清,自己怎可沉迷喪氣,看了看身邊正細細挑選著東西的妹妹,他空前地覺得自己肩膀上的擔子重了起來。
第二天,程悅便想在都城尋份事兒做,雖從平遠帶了百來兩銀子過來,對普通人家來說,是極多的,但從近處看,程恆還要上學,若想尋個好些的學堂,在都城繁華之地,束脩就定然不少,日後考取功名也少不了必要的打點,就說日常生活吧,昨天出去一天,她對都城的物價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在平遠一碗面湯只要五個銅板,而昨天她們吃的那一碗面,卻收了15個銅板,價格貴了幾倍,這麼一算,那一百來兩銀子實在做不得什麼。
往長遠看,如今住的院子不是自個的,雖說借與她們住,但沒個屬于自己的房子,總覺得不安穩,若要在都城安家,一個屬于自家的房舍還是該有的。
她將這說法對戚氏說了,戚氏沉默了一會,笑道︰「雖你說的有理,但初到都城,也不急在這一時,過幾天再說罷,今日先陪為娘逛逛,娘也多年未到都城了。」
程悅應了,陪著戚氏上街,經過布莊時,戚氏笑道︰「這都城里的布料果然鮮亮,進去看看罷。」
程悅點點頭,進了布莊,果然是琳瑯滿目,或素雅輕盈、或濃艷華麗、或柔滑清涼、或厚實溫暖……勝過繁花,女人對于衣裳和首飾,是天生就具有狂熱的喜好的,程悅枉為穿越人,還是被那些漂亮的布料迷住了,喜盈盈地模模這個,看看那個。
戚氏扯起一匹縷金百花舞蝶粉紅緞子往程悅身上一比,道︰「這顏色嬌艷,花色也好看,年輕姑娘家穿身上最是再好不過的。」
旁邊的店小二正應答了一個顧客,轉過身來笑道︰「女乃女乃好眼光,這一款的料子是才從江南進了來的,大紅、桃紅、粉紅只得各色一匹,用料、繡工、提花都是上等的,很是金貴,如今另外兩匹才到都被訂走了,就剩這匹了,若是要,還得趕緊的,遲了就沒了,如今多少大家閨秀都在尋好料子做衣裳呢。……」天花亂墜地說了一番,從用料的高級、花色的新穎精致,到價格的對比,好像她們不買就虧了一般。
程悅笑道︰「你這話說得可差了,難不大家閨秀都趕在這個時間做衣裳不成?今兒買不著,明兒自然還有好的。」
店小二表情夸張地詫異道︰「難道姑娘不知當今聖上要選妃子之事?」
程悅和戚氏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店小二湊了進來,神秘地眨眨眼壓低聲音道︰「皇上命顏貴人下月初八在御花園設宴宴請都城里官宦人家、名門世家的夫人和小姐賞荷花呢,如今雖已入夏,就是宮里荷花開得早些,也不是盛季,為何此時賞荷呢?」
程悅道︰「醉翁之意不在酒,選妃?」
店小二眼里八卦的光芒閃了一下︰「正是。」
程悅卻有個疑問︰「既是選妃,也得太後或是皇後主持才對……」猛想起原來听到的朝堂傳聞,沒有再說什麼,又想到,當今太後和皇後,可都是秦衍家族之人,關系真是錯綜復雜呀,朝堂里從來都少不了明爭暗斗,寧家作為朝中重臣,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吧。
店小二「嘿嘿」一笑︰「傳聞是太後懶怠理事,皇後鳳體不安一直將養著,咱平頭百姓的,還是少議皇家之事罷。」說著笑看了程悅幾眼︰「姑娘好模樣,若是參加御宴,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可惜了。」
程悅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少胡說。」對戚氏道︰「我們走罷。」
戚氏在旁沉默地听著,此時卻對店小二說︰「這匹布扯上十尺罷。」
程悅怔了,忙阻止道︰「這顏色太嬌艷了,我不喜歡,再說,這麼金貴的布料,我穿著也不成模樣呀。」
戚氏卻示意店小二繼續扯布料。
店小二喜滋滋地應了,一邊動作麻利地扯著布,一邊道︰「姑娘本是十分顏色,再配上這顏色、這料子,就是十二分顏色了,還有誰及得上?」
程悅還想阻止,戚氏模了模她身上,眼圈一紅︰「瞧好好的一個姑娘家,穿得這般素淨,都是為娘沒本事,苦了你了,你就是太懂事,連件好的衣裳都不肯要,為娘心里難受呀。」
程悅又怔住了,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面對戚氏的苦肉計,她很無奈。
而讓她更覺得郁悶、更驚嚇的是,她很異想天開地猜測,該不會是戚氏更異想天開地想讓她去參加選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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