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昭南一怔，靜靜地凝視著她的目光，沉默了一會兒道︰「這就是你的母親非要你嫁進寧府的原因？那為何你要退親？你不想報仇嗎？」。
程悅長長地嘆了口氣，目光茫然地看著對面牆上的青磚說︰「我不知道。」
寧昭南想了一會，道︰「這也是你不知道該不該後悔退親的原因，是嗎？」。
程悅嘆了口氣，沒有回答，卻問寧昭南︰「不知寧公子跟來有何吩咐？」
寧昭南學著她的樣子，身子靠在微涼的青磚牆上，側著頭打量著她，道︰「如今瞧著可好一些了，方才程伯母與你的神色都有些不對勁，我有些兒擔心。」
程悅倒沒想到這個回答，一怔，心里一緩，低聲道︰「多謝。」
寧昭南笑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問道︰「程家的仇恨……難道是程將軍之案？」目光閃了閃，道︰「是希望借助于我父之手翻案？」
程悅道︰「原我母親是這樣打算了，可是我沒有听母親的話，將親事退了。原以為不需要，也不願意，可如今覺得需要了，卻已經遲了。寧公子，如果我沒有猜錯，你不喜歡也不願意與你聯姻之人是別有用心的，你對我好奇，是因為你認為我沒有貪圖寧府的榮華富貴，沒有利用之心，是吧？可是當時是當時，若讓我現在選擇，或許我不會退親。我哥哥對我說，替父報仇是一種責任，既然是責任，不管喜歡不喜歡，都得擔負。可惜如今一切都遲了，寧府好不容易退了親，絕不會再與程家聯姻。所以，寧公子，我們兩家已無瓜葛，你並不需要關注于我們的。」
寧昭南清澈如水的雙眸里目光閃了幾閃，突然微微一笑道︰「你怎知已無瓜葛？」
程悅一愣，有些回不過神來，呆呆地問︰「你說什麼？」
寧昭南道︰「你是我爺爺認定的孫媳婦。」
程悅覺得腦袋更暈了，不知道為何話題會轉了個個兒，呆呆地與寧昭南對視著︰「什、什麼？」突然想起太婆與當年還不是定國公的寧志善的往事，難道寧昭南也知道這段往事？說出這番話，只為盡孝達成爺爺未完的遺願？可寧相和寧夫人的態度為何……
寧昭南清水般的雙眸平靜無波，讓她看不出真假。
這時一個小廝畏畏縮縮地走上來，期期艾艾地道︰「公子，白鹿書院蘇家的客人快到了，夫人正四處尋您回去呢。」
寧昭南點點頭道︰「好。」那小廝松了口氣，看了程悅一眼，忙遠遠地退到一邊等候著。
寧昭南向程悅道︰「家中有事，我先回去了。」
程悅愣愣地答道︰「好。」站直了身子沖他點點頭。
他突然眉頭一皺，笑著指了指程悅的肩膀，程悅一怔，轉頭看去，卻見肩膀上蹭了牆壁上的青苔，青黃青黃的一片，忙側身伸手拍了拍，他含笑看著，又指了指自己的腦後，程悅又伸手拍了拍，他再指自己的後背，程悅剛要夠手去拍，突然停下手，懷疑地看著他笑意漸濃的眼楮。
他朗聲大笑起來，也不顧行人詫異的目光，轉身便往寧府行去。
程悅氣得一頓腳，這是讓她長躥下跳的將她當猴耍呢，心下一惱，抓起地上的一顆小石子就往他身後去，他身形輕輕往旁邊一閃，就閃了開去，回頭沖程悅做了個鬼臉，轉身大踏步離開。
突然見他如此孩子氣的舉動，程悅一愣，也不由得莞爾。
太陽升了起來，第一縷陽光灑了下來，照在他的背影上，程悅才發現他著一套滾著銀邊的窄袖白袍，一身勁裝打扮，襯得身姿愈發提拔，干淨利落，陽光下不可忽視的晃眼。
程悅想回家看看母親的情況，可又怕她見了自個更是氣憤，反倒氣壞了身子，又想起剛才寧昭南的言語，是真是假？又想到母親若知道，該高興的罷？……心里亂糟糟的，便信步走了起來。
正是清晨時分，街上熱鬧了起來，熱氣騰騰的包子攤上，叫賣聲此起彼伏，程悅又想起來自個原本出來的目的，是尋個生計，可到如今還沒有頭緒，不由得更是煩悶。
突然有人擋在她身前，險些撞了上去，她沒有在意，轉身要讓開，卻听得那人行了個禮笑道︰「喲，是程姑娘，可真是巧了。」
程悅一怔，抬頭看去，卻是寧府寧夫人的貼身婆子王媽，見她笑得一臉祥和，雖因當日在寧府之事對她不待見，倒也不好失禮，因此略回了一禮，沒有說話。
王媽笑道︰「既巧遇，不如老身做個東，請程姑娘往旁邊那酒樓里吃些早點？」
程悅搖了搖頭謝過︰「不必了，無功不受祿，多謝。」心里卻暗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王媽道︰「程姑娘可方便借一步說話？」
程悅點了點頭，隨她到了一處比較偏僻安靜的角落。
王媽道︰「如今既遇著了姑娘，便為姑娘提個醒兒罷，我們公子是年少好玩，莫將公子的無心之語、無心之舉當回事，正經事兒還得老爺夫人做主不是？也免得姑娘到時失望傷心。」
程悅冷笑道︰「你們是派了人跟蹤我麼？」
王媽回答的倒坦然︰「這朝中朝野，想著算計利用我們老爺的只怕不少，做下人的仔細一些，也是有的。」
程悅心中氣惱，惡向膽邊生，笑道︰「王媽倒也是個爽快的，那我也不拐彎抹角的，你們公子要做什麼，你們家老爺夫人能約束得了，又何必尋我說呢？」
王媽臉色微變，卻笑道︰「若姑娘不听，也是沒法的，只是我們公子也說了，覺得你倒有些趣兒，抬進來做個妾，倒是使得的。姑娘到底是出身官宦人家，老奴只是怕姑娘到底年輕，有些認不清事兒到時失望罷了。老奴一番話全是為了姑娘著想，若姑娘原是願意的，就當老奴沒有說過這些話罷。」
程悅一怔，望著她笑得滿面慈祥的臉，道︰「這樣的福氣，還是留著給別人罷。」轉身便走。
王媽也不惱她有些無理的態度，笑了笑，看了看周圍，也未多說，上了旁邊的一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