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洛翩翩的一席話,林浣全然沒有反應,倒是急壞了一旁的懷春公子。
「洛姑娘既為一山之王,理應先行歸還珠寶——」硬著頭皮插上一句,懷春公子見她並無絲毫惱怒的意思,斗膽道︰「況且那大婚之事,不可兒戲,應等納蘭樓主回來再做計議。」
「這就不必了吧,林公子和翩翩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婚姻大事便可自行全權做主,何苦假手他人!」二當家的一听,緊忙出聲制止他說下去。
盡管此時洛翩翩心情大好,但對于「納蘭樓主」幾個字卻是心存芥蒂,他不提還好,此刻一提,倒是提醒了她︰「此事就這麼敲定了,你們都下去準備吧!」環視著眼前的幾人,她一字一句的補充道︰「——今晚天黑之前,我便一定要入洞房!」
林浣回到房中,不消片刻,便有山賊送了應景兒的大紅喜裙過來。
其中一名托著盛滿各式珠花托盤的還特意解釋道︰「大當家的說了,這些今日借用完了,明早一並歸還禹大當家的,請林公子不要介懷。」
林浣聞言,心中是哭笑不得,對于洛翩翩這種雁過拔毛的山賊習性,她也算是開眼界了。
「你們不必伺候我梳洗,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前腳剛把幾名山賊送走,懷春公子後腳就跨進門來。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干涉你的事情,但我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瞎胡鬧!」未等林浣開口,他便搶先說道,語氣中多了幾分從未有過的堅定,倒像是經過反復思考的結果。
林浣背對著他坐在菱花鏡前,鏡中那張完美無缺的容顏卻再也激不起她驚艷的觀感了。
信手拈起一只珠光閃閃的簪子試著往發髻上插,她眼中卻滿是身後一襲白色長裙的懷春公子,想必是銅鏡太過模糊了,那個身影略微動了一動,竟然幻化成另一個人的模樣。
「你若不會妝扮,就不要胡亂糟蹋了爹娘給你的面容……」他輕聲笑道。
林浣一時失神,竟將手中的朱釵失手跌落到地上。
「啪——」的一聲輕響,朱釵瞬間四分五裂,那光閃閃的珠子滾落了一地。
「林總管,就算是為了納蘭樓主,你也不能這樣隨隨便便將自己嫁了出去——」不知何時,懷春公子已然來到她身邊,見到她略微失魂的情形,好言規勸道。
林浣回過頭來,卻瞧見他已穿上那件大紅的長裙,臉上欲言又止的模樣,分明已將心中的企圖表述得清清楚楚。
「以後別在我面前提他——」微微蹙眉,林浣沖口說道,話說到最後,卻又不經意的輕咬住嘴唇,及時將即將出口的後半句話咽了下去。
對于她的反應,懷春公子略感意外,但他更為關心的,卻是眼下的事情。
「那,就算是為了我,你可以不要穿上這身嫁衣麼?」將這句話說出口來,懷春公子已經鼓起了莫大的勇氣。盡管如此,但他還是不敢直視她的眼楮,本應深情的句子,此刻倒有了幾分祈求的意思。
「我不能。」幾乎是一字一句的說完這簡短的三個字,其實,林浣早就明白懷春公子對自己的那份心思,她此刻這麼做,就是為了要讓他死了這份心。
——在女王生死未卜的時候,她不可以因為任何人分心的,就算是納蘭子修都不可以!
再次在心中堅定著自己的信念,林浣努力甩掉殘留在腦中的幻覺,開口問道︰「此時外面怎樣了?」
山賊娶親,本沒有俗世間那麼多的條條框框,更不可能宴請八方賓客大肆宣揚,頂多也就是自家兄弟姐妹擺上好酒好菜,喝他個三天三夜不醉不歸而已。旁人看來許是簡陋,但在眾人眼中卻是相當的爽快自在。
按照林浣的猜想,應該有喜娘過來引新人去拜堂的,可外面卻一點動靜都沒有,想來這寨中人多手雜,怕是極有可能將自己忘了吧!
懷春公子此時的神情,完全是一副吃了稱砣鐵了心的模樣,只是一言不發的直直擋在她身前。
林浣無奈,忽而眼前一亮,笑道︰「洛姑娘,你怎麼親自來了?」
懷春公子不疑有詐,緊忙回頭看去——房門好好的半掩著,哪里有洛翩翩的身影?正疑惑間,忽然只覺後腦勺一片焦灼般的疼痛,身子一軟,便「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看著被自己敲暈過去的懷春公子,林浣心中難免有些忐忑,也不知方才力度是否適中,可千萬別失手將人給打壞了。蹲子試了試鼻息,感覺到對方就像平時睡著了一樣,她這才舒一口氣,連拖帶拽的將人弄到床上躺好,拔腿向門外走去。
終究是人多力量大,這麼一會兒工夫,整個山寨已是一副煥然一新的景象——處處張燈結彩,人聲鼎沸,比那新年還要熱鬧幾分。
這人來人往的偌大山寨,竟然沒有人留意到林浣悄悄的穿過門廊走向了另一端的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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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翩翩一身簇新的紅袍配上胸前大大的錦繡花球,自個兒往銅鏡前一站,滿眼喜色的瞧上一瞧,不由得自語道︰「唔,這才是風流倜儻的一山之王應有的模樣呃!」
出得門來,見到滿目喜慶之色,心中更覺暢快無比,免不了在心中自語︰老寨主,翩翩終于不負您老人家所望,要為咱虎跳嶺傳宗接代了!您老在天之靈,也可安息了吧!
「大當家的,吉時已到,可以拜堂了!」
寨子里的山賊多來自周邊鄉民,這咧著豁牙的大嘴說話的,以前便是某村落中的喜娘。
「好,好,好——」洛翩翩一疊連聲的應著,上到堂前,與眾山賊調侃幾句,方才發現——新郎君還未到場。
「大當家的——」她剛要發問,一個機靈的小山賊湊上前來,附在她耳畔道︰「小的方才去請新郎君,卻瞧見他已面朝羅帳睡下了。」
洛翩翩一愣,繼而輕聲笑道︰「由他去吧,拜不拜堂並無大礙,洞房才是……」
余下的話音,已被她壓到了極小,唯有那小山賊臉上高深莫測的壞笑盡數落到了眾人眼中。
「各位姐妹都到外面的喜宴上就座罷!」洛翩翩豪氣萬千的將手一揮,眾山賊便魚貫而出,個個臉上都溢滿掩飾不住的興奮。
這偌大的虎跳嶺山寨,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唯有被請上來參加婚宴的禹敖等人有些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這林家妹妹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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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子修馬不停蹄的趕回畫江城中,便有人將事情的經過累述一遍,他沒想到,自己不在的這幾日,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對于丁雪嬌,本只是看在丁恪的面子上,才選擇了更為直截了當卻又不傷大雅的回絕方式,沒想驕縱成性的她居然使出這樣的手段。
當然,眼下之急,還是按捺下心中的疑慮,去解救那個不自量力的菊妃娘娘。
納蘭子修趕到寨中時,夜色正濃,若不是月光皎潔,那些個醉得一塌糊涂的山賊十有八九會被他不小心踩得斷手斷腳,甚至一命嗚呼。
但也正是這靜靜灑落在山寨中的光亮,提醒了他——今晚是個花好月圓的好日子。
「醒一醒——」他搖了搖兀自伏在桌面上喃喃自語的山賊,低聲道︰「姐姐,起來鬧洞房了!」
那山賊早已喝得連親娘都不認得,睜著一雙醉意朦朧的眼楮,草草瞧他一眼,羞澀道︰「不行了……呃,這位妹妹……看來……鬧洞房的重……重任姐姐只能全權交給你啦……」搖頭晃腦的說著,腦袋一偏,就又重新倒回桌面上。
此時的納蘭子修哪里還顧得上許多,緊忙抓住她脖領處的衣襟追問︰「新房在哪里?」
那山賊努力地蠕動了幾下沉重的身軀,終是未能再次抬起頭來,被他催問得急了,墊在腦袋下的胳膊用力一抻,手指半曲著一指,便已發出輕微的鼾聲。
納蘭子修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處十分敞亮的門廊,便毫不猶豫的一頭闖了進去。
門廊並不太長,不消片刻,他便到了盡頭,那里正是一處房門緊閉的屋子,屋內燭火螢螢,好一派溫情脈脈的氛圍,連身在屋外的他都感覺到了。
「唔,不過一會兒工夫,你就等不及了……」一個醉意朦朧的嬌斥聲從寂靜中清晰傳來。
納蘭子修抿了抿唇,身子剛湊近窗旁,就見里面燭光一閃,忽地一片漆黑。
緊接著,是「咚」的一聲,「啊——」一個嬌滴滴的女聲申吟道︰「你輕點兒,好疼的……」
「是你壓痛我了呃,沒見過你這麼粗魯的……」另一個聲音打斷她道。
女聲不甘示弱道︰「我,我不是有意的……什麼叫你沒見過我這麼粗魯的,既然已經踏出那道門,以後你就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了……」
「我倒是想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只可惜……」另一個聲音黯然道。
「你果然還想著他?」女聲嘆一口氣,信誓旦旦道︰「我知道相處的日子還不夠長,但我向你保證,只要你跟了我,保準不讓你受半分委屈,也絕不會像他那樣悄無聲息的就離你而去!」
……
半響沉默之後,只換來一聲幽長的嘆息。
納蘭子修听得真切,心頭一沉,胸口猶如被人狠狠地搗了一拳,悶得生痛——兆京城中賀蘭天音的話猶如在耳。
「江湖傳聞,不可全信,不過,你說的那人,卻是確有其人,他便是當今王上最為寵愛的菊妃娘娘……」
原來,她果真是喜歡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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