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輪到林浣奇怪了,莫非,這腰牌是那女人身上之物?二當家的之所以沒有直接言明,是因為箱中空間狹小,以至于腰牌從那女人身上掉落下來,被劫獲之後,她又拒口不認此物為自己所有,所以才牽扯出這麼段無頭的猜測來。那她這麼做的緣故何在?
似是看透了林浣心中所想,二當家的徐徐補充道︰「那女人手腳都被縛住,口中還塞有破布,而那物件則是鎖在女人身側的一只小木匣里,由此可以斷定,兩者之間並無必然關系。」
「——但這看似無關的兩者卻被人為的關聯到了一起。」她話音剛落,林浣便接口道。
二當家的亦覺她說得有理,正待點頭稱是,卻听見牢洞里有人接口道︰「你們說的那口鐵箱,可是朱紅漆面的?」
二人听她一說,不由得面上一凜。
「正是。」二當家更是趨近牢洞門前答道。
「那是別人花重金托我們捎帶到西域月氏國的。」那人一看二當家的如此感興趣,似乎見到了黎明時分的陽光,回答得干脆利落。
「什麼人?」
本以為那人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沒想她面色陡然一變,期期艾艾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還這麼高調的回答,也虧得是遇到了林浣和二當家的,換了別人,可保不準會因此而做出什麼舉動來。
「有人知道的嗎?」。看到牢洞里的幾個人面面相窺,林浣不由得緩下語氣來燻燻誘導。
等待片刻,卻仍然沒有人開口。
「你們都好好想想,就算不認識,總不至于沒有一個見過那人的吧?唔,如果有人能把他知道的告訴我們,不僅馬上放他出去,還附贈金元寶十錠——」二當家的看似退而求其次,但語氣卻顯得比她還要著急一些。
仍然沒有人回到,只是先前說話的那人下意識的扭過頭瞧了一眼,順著她的目光,林浣這才發現牢洞深處昏暗的光線下半臥著一個人,由于里面沒有任何照明設施,只能隱約看出一個大概的身形輪廓。
「你們仔細想想,想好了就告訴這位紅衣的姐姐,她自然會帶人來見我們。」林浣不動聲色的說完,輕輕地從後面拽了二當家的一把——此時,她更想見的,卻是那個被關在大鐵箱里的女人。
二當家的當即會意,轉身關照那紅衣山賊幾句,便與她順著原路走了出來。
「林郎君可是想見那被關在鐵箱中的女人?」二當家的倒是聰慧無比,一下子就猜到她心里去了。
見林浣點頭,她沒有多余的話,徑直往山寨中走去。
與先前那些商隊余黨的待遇截然不同,這名女子卻是被安置在一間外觀與尋常房屋並無二致的屋子里,這屋子靠近後邊的樹林子,因為接近寨子的邊緣地帶,平日里鮮有人來人往,咋一看,顯得有些冷清孤單,卻實在不失為一個避開眾人耳目的好地方。
按照先前得到的信息分析,林浣原以為這女子此刻定是不堪旅途的勞累躺在床榻之上歇息,沒想待到守門的山賊打開房門之後,赫然映入她眼簾的,卻是一個施施然站立在屋子一角的身影。
方才一路走來,因為視角的緣故,並未太過注意,此刻站在敞開的門口,她才發現,這生活設施十分齊備的屋子,卻是獨獨沒有窗戶,而那女子想來是久困箱中,一時難以適應過多的光亮,因此並也沒有點燈。
之所以房門咋一打開,就能瞧見屋里女子的確切方位,卻是因為她穿了一件能夠在暗處散發出幽幽銀光的長袍。盡管打開房門的聲響略為刺耳,女人卻並沒有因此轉過身來,仍然保持著負手而立的姿勢背對著他們,盡管瞧不見面目,那挺拔高挑的身軀卻帶著一種凜然的氣息。
見到眼前的情景,林浣心底一驚,如果她記得不錯,這種能在暗處發出淡淡銀光的織錦,應該是西域月氏國的貢品,因極其珍貴,偌大的流芳國內,每年也只有薄薄的一匹而已……
二當家的自然不像她那樣見到什麼都覺得好奇,雖然對于女人的狀態略感意外,卻不過是一閃而過的念頭,隨即和聲道︰「你有什麼想跟我們說的麼?」
話音落下,那女人卻並無任何反應,就像是根本沒有听見一樣。
倆人在房門口佇立片刻,卻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今日這些人可真都是一樣的古怪。二當家的想著,側過身來,剛要開口說什麼,卻見林浣面色有異,口中兀自嘀咕道︰「我怎麼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怎麼不對了?」
她剛問出口,這邊林浣眉一揚,高聲道︰「月氏,怎麼又是月氏——」說完,面色一沉,轉身道︰「二當家的,不好了,怕是牢洞有事!」
幾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徹底將二當家的給繞暈了。
听聞林浣的失聲低叫,她並沒有即刻前往牢洞,而是微張著嘴,一臉錯愕不解的神情。
「稟二當家的,牢洞里出事了!」不等她問出口,先前那名著紅衣的山賊便飛快的跑了過來︰「牢洞里的那些人都,都死了——」她知道事出突然,也不等二人詢問,便一股腦的全說了出來。
「怎麼會——」二當家的話一出口,旋即記起林浣提及牢洞,難不成,她說的就是這個?盡管心中對她有如神助般的洞察能力迷惑不解,但此刻,已顧不上許多,當下便丟下一個眼神,與那紅衣山賊復王牢洞而去。
听了紅衣山賊的話,林浣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對于剛才的聯想和揣測,自己心里本不太把穩,沒想事情卻比自己想的還要嚴重。
「留心活口,不可隨便掩埋了事——」愣了一下,她緊忙沖著遠去的倆人喊了一嗓子。
牢洞里發生的事情,雖沒有親眼所見,但林浣還是經不住心里一陣惡寒,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今日撞進山寨里的,是座極其活躍的活火山,隨時都有爆發的危險。
「既然來了,不如進來坐坐。」一直未曾開口那個女人,忽然朗聲說道。
林浣經她一喊,頓時回過神來,她怔怔的看著眼前的身影,那個聲音實在是太像一個人了。
順從走到屋里的一處椅子上坐下,她甚至吩咐看守的山賊將房門從外面鎖上。雖然這個女人恢復體力的速度驚人,但她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有什麼危險,相反,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沉穩和內斂的氣息,一度讓她非常的安心。
房門一關,整個屋子再次陷入漆黑的之中。
那中銀光閃閃的織錦,在這墨一般的幽暗中,愈發的清晰可辨了。
「你的聲音,很像我一個故人。」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女人忽然嘆一口氣,輕聲道︰「不過,他的聲音要比你溫婉乖巧得多……」
林浣努力的使自己沉住氣,盡管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陪我說說話。」見她沒有任何回應,女人又恢復了那種近似于淡漠的語氣。
吸一口氣,林浣想了想說︰「你難道不想知道現在身在何處?你不擔心?不害怕?不……」
「我不在乎!」
有衣炔摩擦的聲音,林浣想象著,女人已經轉過身來用正臉面對著她了,只是由于光線的原因,她根本看不清對方的面貌。
林浣愕然,這個世界上,難道真沒有值得她關注的地方?即使是處在那麼一個位置之上。
「你不用吃驚——」那女人卻似乎能洞悉她內心的所想一般︰「如果今生注定要負他,那……也只能是認命了,剩下的,都留給來世再償還罷。」
「他並不值得你這樣的……」林浣月兌口道。
黑暗中,傳來女人嗤笑的聲音︰「這種事情,與你說你也不懂……你可以走了!」
林浣並沒有因為她的態度傲慢而憤然離去,她沒想到,她會用這樣的口氣對自己說話,甚至于,如若不是因為自己的聲音像她的一位故人的話,她極有可能還會說出更不客氣的話來。
多日不見,那個深藏心中,時時惦念的,可親可敬的人,竟然發生了如此大的轉變?又或者,變的根本就是自己?曾幾何時,自己無數次幻想過與之重逢的情景,就算是難以掌控的睡夢之中,也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場景。
林浣下意識的輕輕抓住椅子兩側的扶手,她始終沒有動彈,她說過,不會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的。
正當她心緒紛亂之時,女人忽然以一種極其深情的嗓音低低的吟唱起來︰
「琉璃那是煙火的瞬間
夜色為你鋪開
竹林風中繁星點點
誰能夠一夜纏綿
纏綿細數青絲的三千
青春皓首面前
殘陽夕照執手百年
這堅守縱已不再嬌顏
星如海煙火琉璃你不見
風色無邊,繁華之後滄海桑田
只有你剔透的晶瑩縱然白發
也是飛揚的神采
……」
林浣心中一動,那日,落櫻若雪,倆人並肩于瑤台之上,一個撫琴,一個執簫,合奏出的這一曲《琉璃》,如今雖是歷歷在目,卻顯然已在心底微微蒙塵。
「琉璃那是堅守的平凡
懷抱為你展開
明月光中水波泱泱
誰能夠伊人永遠
永遠淺淺笑臉的依戀
你我皓首面前
殘陽夕照執手百年
這堅守縱已不再嬌顏
星如海煙火琉璃你不見
風色無邊,繁華之後滄海桑田
只有你剔透的晶瑩縱然白發
也是飛揚的神采
流雲璃彩在星河之間
握你的手看桑田滄海
……」
女人的歌聲,如泣如訴,如同春日里歡唱的黃鶯,喚醒了林浣內心深處的記憶,不由自主的,她亦隨之吟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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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丫在此感謝飛過天空童鞋友情贊助歌詞《琉璃》,,呵呵!~非某丫原創,無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