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懷春公子听他一說,當時就石化一般呆立當場,呆怔良久,才回過神來,滿臉蒼白之余,嘴角竟微微的抽搐起來。
「你……你不要胡……胡說八道……就……就……」他本想說,就洛翩翩那麼凶悍的女人,怎麼可能會懷有身孕,卻嘴唇哆嗦著竟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吐不出來了。
納蘭子修並不駁斥他,只是用一種略帶憐憫的目光看著他,那負手側立的姿勢無形中增添了許多壓迫感。
「你騙人,我不信!」好不容易,懷春公子才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在他喊出這句話的同時,眼楮一酸,竟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隨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納蘭子修不由得搖了搖頭,最近懷春公子的反常他都一一看在眼底,並非自己不願助他離開,而是擔心他到了兆京城中莽撞行事,反而會誤了大事。
這些話,他自是不能跟他去說,如今看來,很長一段時日,他是不會再來打擾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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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的來說,林浣在淮南王府里的日子並不像表面上看來那麼枯燥乏味,至少在每個日落後的時光里,在司徒淳風雨不誤的到來中,她還是能夠找到一些樂趣的。
這種日復一日的面對,逐漸成為了一種習慣,甚至轉變為黃昏時一絲美好的期待——前世的林浣從來不會化妝,成天的素著一張臉,也不管林老頭如何轉彎抹角的表達不滿,她都當做耳旁風一樣,沒想這一接觸到易容術,立馬就興趣盎然,閑暇的時候,便不顧一切的開始搗鼓起這張本不屬于自己的臉來。
對于這種近似于變態傾向的嗜好,她歸結為司徒淳的教導方式好,淺顯易懂,因勢利導,換了二十一世紀,那可就是個特級優秀教師。
經過一段時日的琢磨,林浣想到一個絕妙的易容方法,既可不叫見過自己真面目的人起疑心,又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狀態之下令自己的美色一點一點的黯淡下去。在使用了一段時間之後,這種由淺及深、循序漸進的易容法竟取得了意外的效果。
——如今,眼見著她氣色愈發的不佳,紅姑問起,只得說是初到兆京,水土不服,想以此蒙混過關,卻不料,不多會兒工夫,太醫便為她開了調理的方子,每日里令芸兒煎了來給她服用,因為此事,連每日的儀態修習都從上、下午各一次減半,為的是讓她養好身子,仿佛她已經是御定的代嫁人一般。
對于這一切,林浣光顧著憂慮不敢繼續深入易容,卻完全沒有料到,紅姑的偏愛,已令她成為了眾候選少女中格格不入的異數。
這一日,倒掉先前煎熬的藥渣,芸兒方記起早些時候有人送來新的方子,說是紅姑見陵兒調理了這些時日起色不大,便又另請高人修訂了藥方子,讓她務必要盡早買來煎服。恰巧自己手上有事要辦,便央了外出采買的雜役一並買來,那雜役一早出去,卻直到晌午時分仍不見人影,不免令她有些著急。
于是乎,伺候著林浣用完飯菜,她便隨便扒拉了幾口,跑到出入淮南王府的必經之路上候著。
「芸兒姑娘,虧我四處找你,原來躲在這兒呢!」
正尋思著這事兒,便遠遠的瞧見一個眼生的少女笑嘻嘻的走來。
「吶,這是你要的東西。」走到芸兒身邊,將手中黃紙包著的巴掌大東西往她懷中一塞,便轉過身要走。
芸兒低頭一看,正是自己托雜役買的藥。
「姐姐是哪位姑娘房里的,我怎麼沒有見過?」這名身著淡紫色侍女服的少女看起來和自己挺熟的樣子,卻又明明是個生面孔。
「呃——」少女想必是沒有料到她會有此一問,一怔之下,回轉身子笑道︰「妹妹不記得我也很正常,我剛進府不久……」話說一半,見芸兒似又要開口,緊忙打斷她道︰「我還有事,改日閑了再來找你擺談罷!」
「哎——」眼見著她行色匆匆,芸兒不由得提高嗓子道︰「姐姐好歹留個姓名,日後見了也好說話!」
也不知是真有要緊的事情趕著去辦,還是另有原因,那少女竟是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芸兒畢竟是個小姑娘,雖覺此人怪異,卻也沒往深處想,此時東西到手,便徑直回到松露苑中煎藥去了。
芸兒小心翼翼的端著墨汁一樣漆黑的藥水進屋的時候,林浣正歪在床榻之上休息,听見動靜,睜開眼瞧見她進來,便扶著塌沿兒要起來。
「姐姐別動,讓芸兒喂你喝吧!」這些時日的相處,她早已將對方當做了親姐姐一般來對待。
林浣並沒有搭話,她的心思,全在那碗熱氣騰騰的湯藥上,不過片刻工夫,整個屋子里已全都彌漫著那種苦澀的氣息。
下意識的皺了皺眉,她輕聲道︰「姐姐還沒有病到那個地步,你去忙吧!」
「可是,」芸兒有些遲疑︰「姐姐服藥多日,卻一直不見起色,紅姑已經責怪我照顧不周了,你還是……趁熱喝了吧!」她不好明說,太醫院的大夫何等的醫術高超,一個小小的水土不服怎麼會遷延數月不見好轉,想來想去,這唯一的可能,便是這陵兒怕苦,私下里把藥給倒了。
心里有了這樣的揣測,從今往後,她便是鐵了心要親眼瞧著她把藥汁一滴不剩的喝下去。
剛開始的時候,林浣曾以怕苦為由妄想借口不喝,是在拗不過了,就辦法把芸兒支開,趁機將藥水處理掉,不過此時看來,這法子卻是行不通了。
這丫頭今日似乎有些反常,看自己的眼光里充滿了孩子氣的固執。
「這藥比上次的還要苦澀難聞,還是等涼一涼,氣味不那麼濃了再喝吧!」沒有辦法,林浣只好先找個借口拖延著。
「芸兒陪姐姐等著就是。」
這丫頭看起來倒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林浣沒轍了,總不能裝作失控把藥碗打碎吧!
「姐姐怕藥苦,芸兒是知道的,其實在娘親身邊的時候,我也最害怕服藥,每每為此哭鬧耍賴,娘親都會給我一些紅綿糖吃,不如姐姐也吃一點佐藥罷!」芸兒說著,從懷中模出一只小紙包來,里面赫然放著一塊指頭大小的紅綿糖。
林浣不由得翻個白眼,敢情她這是把自己當小孩子對待呢!
「紅姑的人說,如果吃了這服藥還不見好轉,她就要請太醫到院子里來,親自為姐姐切脈診治了……」
芸兒的話,說得她心里一咯 ,照此看來,這藥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