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眼前的女子,林浣不由心頭一驚,這個有幾分熟悉的身影,不正是初入淮南王府時見過的四姑娘嗎?只是——
「你的眼楮……」她禁不住月兌口而出。
「我的眼楮……」四姑娘听她提起,臉上的怨氣愈發的重了,咬牙切齒道︰「我的眼楮,便是拜你所賜!」
「我?」林浣完全無法想象,這和自己有什麼干系,還只道她是意外失明,情緒沖動而已。
「這是怎麼回事?」心卉自是不清楚這些舊事,對于四姑娘的無禮表現頗有些不滿。
不過,她這句話一出口,林浣就知道要壞事。
果然,那中年管事的臉色一凜,隨即沉聲喚道︰「四兒——不可無禮!」
四姑娘見她非但不幫著自己說話,還出口壓制,心中更是委屈萬分,只是礙于紅姑的人在場,不便再有分辨,只得悶哼一聲,沖上首一福,便告退而去。
那扶著四姑娘的看起來應該也是一名樂師,臨行之前忍不住狠狠的瞪了林浣一眼。
一時之間,屋子里的氛圍顯得有些尷尬。
那禮樂班的管事輕咳兩聲,接過身旁女子遞來的茶水啜吸一口,方才淡淡道︰「既是總管大人相中的人,這便登錄入冊就是……」慢條斯理的語句告一段落,她又喚道︰「十八妹——」
「如今各類器樂均已配有樂師,唯有……唯有……」那喚作十八妹的女子接過話來,卻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何話不可明說?」
她這態度,換了任何人都會覺得內含玄機。
「是。」十八妹頜首道︰「唯有掌管各類器樂的十三姑娘前些日子病了,家里托人帶出府好生調養,至今尚未歸來。」
雖未明說,但她那意思也是再明白不過,如今禮樂班中沒有任何空缺,總不能無故將已有之人撤換下去,你新來的人若要進禮樂班,便只能做替樂師們保管樂器之類的雜活。
林浣听在耳里,心中頓時明白,敢情自己方才那一曲《梅花三弄》是白白吹奏了,這負責人員調配的女子分明已對自己產生了敵意,至于那高深莫測的管事要怎麼安排,她幾乎已不報太大期望。
不出所料,那管事听完,眉頭微皺︰「這可如何是好,這位姑娘可是總管大人交代下來的,實在不行把那個吹簫的……」
「管事大人,小女子雖會一些簡單的曲子,卻還不成氣候,也想藉此機會向各位樂師多多請教、學習,若能有機會對各類樂器都熟悉一遍,是再好不過的,還請管事大人成全!」眼見著心卉要開口,林浣趕緊說道。
「這——」
林浣知道,那管事若沒有雙眼失明,此時定然是看向心卉那邊的,但她只能深深的俯子,以此來表達自己的意願——開玩笑,一來就要將人擠下去,豈不是更不招人待見!這日後,還怎麼混啊!
心卉那邊,雖有疑惑,卻對于她的用意尚能認可︰「就依這位姑娘的要求吧!」
她的話一出口,那管事便舒出一口氣來,連連點頭道︰「這樣也好!」
林浣裝作一副歡喜的模樣,心底對這禮樂班的情形便已有了大概的輪廓,明明有幾分不甘在腦中盤旋不定,卻還勸慰自己︰反正也沒打算真靠著吹簫過一輩子,不過是想借此順順當當的進入皇宮而已,做什麼並不重要,何況,這保管樂器、調試樂器之類的活兒還真不是誰都能干的,換了後世,也是個響當當的調音師,做到大師級別一樣好吃好喝受人尊敬……
然而,她只顧著寬慰自己,卻忘了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此時的「調音師」在禮樂班只能歸屬于打雜一類,是與雜役們相差無幾的最低一層,平日里事多還不討好,按照她的音樂天賦來說,實在是大大的屈才了。
俗話說,傻人有傻福,她這一犯傻,卻是不知是福是禍。
送走心卉,那管事便著十八妹將林浣安置下去。
那姑娘也不含糊,直接領著她到院子里最偏僻的角落,指著門口雜草叢生的一間小屋道︰「喏,那就是你住的地方了。」話音未落,人已拔腿走遠,一句多余的廢話都沒有。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林浣有點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她就是。
那屋子並未落鎖,她伸手輕輕一推,陳舊的木門便「吱呀」一聲大開,一股霉爛之氣撲面而來,嗆得她直咳嗽。
林浣趕緊側身退到一邊,讓那股難聞的氣息散得差不多了,才躡手躡腳的走進去。
她這樣的姿態倒不是怕驚擾了什麼,只是擔心步子踏得太重震起積攢的塵土,弄得滿身的灰頭土臉,到時候夠得收拾。
待到雙眼適應了屋子里幽暗的光線之後,她才驚訝的發現,這屋子里除了一個類似北方土炕的東西之外,連個桌子都沒有,更別提什麼日常用具了,其簡陋程度比起近侍班的那間小屋來,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更為嚴峻的是,當初從松露苑出來的時候,只貼身帶了那只檀木匣子和羊皮卷,連換洗的衣物都沒來得及收拾兩套,此刻愣是連個抹灰的抹布都沒有。
她當然不會相信,那個十八姑娘此刻若沒有離開,會體恤自己的難處,找來幾個人幫忙收拾屋子,沒準她還會落井下石,趁機說,哎呀,這麼髒的地方怎麼可以住人,不如你先到雜役們的屋子里屈就些時日好了……
打了一個冷噤,她不敢再往下想,這禮樂班的日子可真不像自己當初想的那麼簡單。而且,一味的謙讓並非一勞永逸的處事方法,自己也是時候該改改了。
「太陽都快下山了,你還真打算一咬牙就此住下去啊?」
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雖不太大,卻充滿了懶洋洋的戲謔味道。
一听這動靜,林浣怒了,再也顧不得許多,三兩步竄到門外,扯著喉嚨抗議︰「都怨你!若不是你出的餿主意,我能落得這個悲慘的地步麼……」說著說著,竟覺得嗓子發緊,有些哽咽起來。
「真是狗咬呂洞冰,不識好人心……」見她這副模樣,那說話的人倒起了幸災樂禍的心。
那說話的人並不在屋前,林浣仰著脖子瞅了一圈,終于在一個歪脖子樹上找到一個滿臉譏笑的人。
「你給我下來!」她下意識的雙手叉腰,怒吼道。
「嘖嘖嘖嘖……」那人一邊不停的表達著自己的情緒,一邊縱身從樹上跳下來︰「你也不怕叫人听了去,以後沒有美男肯嫁你?」
話音剛落,林浣早已張牙舞爪幾步跑過去,只是到了近前,卻忽然停住,一副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麼的呆滯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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