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水香凝的離去與到來一樣神秘莫測,但林浣卻絲毫沒有了獵奇的心情,沉思片刻,有條不紊的重新拾起絹布遮擋住頭臉,她又順著來路往回走去。
不知為何,今日的王府內顯得異常的安靜,那些奔波的雜役、戲耍的姑娘們都蹤跡難覓,和來時一樣,這一道上她竟一個人影也沒有瞧見。
「十三姑娘——」
隨著一聲熟悉的低喚,冷不丁的從道旁的假山石後閃出一個人來。
林浣緊忙收住腳步抬頭看去,乞顏別哲那張恆古不變的笑臉正大大咧咧的對著自己。
「十三見過尊使大人。」她不想再听他說那些巧遇的話題了。
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大約是終于意識到了對方的感受,乞顏別哲輕咳一聲,踱到她身邊道︰「姑娘這是?」
看他那樣子,怕是決心要陪著自己走一段了。
林浣暗自嘆一口氣,緩步道︰「早間無事,出來走走。」
「哦——」
這麼爛的借口,他居然也會相信,看來真是沒事找話說的主兒。想到這里,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他有時間瞎轉悠,她可奉陪不起。
「敢問姑娘手中拿的可是簫?」行了十數步,他再次開口。
林浣一怔,她竟然忘了這個,倘若此時他要自己吹奏一曲,那可如何是好?
「嗯,尊使真是好眼力,可惜好好的一支簫竟是損壞了……」將放在月復前的手收到身側,她露出一副惋惜的神情。
盡管留意到了她的小動作,乞顏別哲並沒有太往心里去,只道她是真心憐惜器樂,不由眼中一亮,笑道︰「別哲雖是粗人,但自小深受母妃影響,對于各種器樂的調試、修葺也有些心得,不如……」
「什麼?你母親是樂師?」林浣哪里料到他會有此一會,心中懊悔不已,這不是自己往槍口上撞麼!
「呃?」對于她迅猛的反應,乞顏別哲顯然沒有準備,神情一斂,解釋道︰「不是的,她只是和你一樣,比較喜好絲竹之聲而已,我見她喜歡,就跟著搗亂,慢慢的也模索出一些門道來……」
說到此處,他露出一臉神往的表情,好像在回想一幅極其美好的畫面,雖是不經意,卻叫林浣捕捉個正著。
「那個,我才發現,你左邊的臉上有個小小的酒窩呢!」大約是受了他的感染,林浣的臉上終于展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也正是因為這樣,她並沒有注意到乞顏別哲提起家人時,用的是「母妃」,而不是尋常人家常用的「母親」。換了旁人,恐怕是早就另有所思了。
她無心的一句話,卻教一個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北遼使者微微紅了臉,好在他膚色夠暗,不仔細看,還真是瞧不出來。
「嗯,我到了!」大約是方才對方提起家人時的柔情引起了她的共鳴,林浣此時對乞顏別哲已經不那麼排斥了,說話的語調也隨之輕快起來。
「哦。」乞顏別哲隨口應著,腳下卻並沒有停止前進的步伐。
「那個……」既然不再有隔閡,再生硬的叫「尊使大人」,顯然已是不妥,一時之間,林浣竟不知該如何開口阻止他的跟隨了。
見她略微尷尬的止住腳步,乞顏別哲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了,忙後退半步,開口道︰「十三姑娘不必為難,叫我別哲就可以了。」
林浣點點頭,輕輕一福︰「就此別過罷……別哲……」
總的來說,乞顏別哲此時的心情是非常愉悅的,自從當年三哥失蹤後,母妃就一直陷入絕望的悲痛之中,而自己,也暗地里跟著流了不少的眼淚,沒想今日竟能一掃內心深處的陰霾,生出絲絲的甘甜來。
若真有那麼一天,他真的很想將這位無名無姓的流芳姑娘帶回北遼去,就像當年父王在乞顏部落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將母妃帶回家一樣。
「尊使大人,總管大人請您到前廳議事。」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一名侍女朗聲拜道。
他聞聲再抬頭一瞧,哪里還有那十三姑娘的身影,也不知道自己獨自在這藏納閣的大門口站了多久。
兀自一笑,他便轉身大步離去。
這一切,自然都瞧在林浣的眼底。
見乞顏別哲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她總算是放心下來,忙關好門窗,一心一意的掏出那檀木匣子來。
入手的第一感覺,便是匣子的份量比離開時重了,再打開來一瞧,里面一格一格均勻的盛滿了色澤各異的膏體,而夾層里的易容工具,也都是嶄新如初的。
司徒淳來過了?腦子里的念頭一閃過,她不由得站起身來四下里看了一圈——還好,所有物品都沒有被人動過的痕跡。剛要舒一口氣,記起手中的檀木匣子也是在自己離開前藏匿的地方找到的,心下不由又隱隱的不安,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將整個屋子統統翻撿一遍,然後再偽裝得和原來一模一樣。
不知為何,對于這個人,除卻幾次危難時機的出手令她心懷感激之外,更多的,卻是一種因為琢磨不透而產生的防備心理。
到目前為止,他似乎並沒做過什麼危害自己的事情,但林浣能明顯的感覺到,他所做的一切,都帶有一定的目的性,從一開始的殞香丹,到前些日子親口承認要自己為他所用的事件,無一不顯露出這是一個心機重重的人。
此人是敵是友,目前既然不能確定,她便也不再苦苦糾結,以自己目前的情形,有這麼一個人暗中相助,其實也算是一件難得的好事,若不是他,此時還不知自己會怎樣呢!
一旦打定主意,林浣便將全副心思都放到了後日的生辰宴上去。
那日宴會之後,禮樂班的管事就發下話來,從今往後,自己就正式頂替四姑娘的位置成為禮樂班負責蕭曲的人。
按理,她本應該搬出藏納閣和眾樂師住到一個院子里去的,但她深知人多的地方是非便多,加上有消息說,那十三姑娘回家不久就病重身亡了,如今這藏納閣的樂器真落得了無人管理的狀態,倒是方便了她借口留下來。
另外,管事遣來的人說,屆時將有一位神秘舞者到來,且會與自己的簫聲配合一段舞蹈助興,相對于那些紛繁復雜的事由來說,這倒是一件頗值得期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