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林浣並沒有再見到賀蘭天音與梅妃。
她被安排在女官兒們居住的院子里,挺寬敞的一間廂房,本應是倆人的屋子,卻只安排了她一個人,里面除了床榻、桌椅、箱櫃之外,一應女兒家的物件兒都有,雖不及嬪妃們屋里那麼富麗堂皇,卻已能趕上小富之家姑娘們的屋子了。
林浣知道,這樣的規格,在宮中也只是尋常侍女的待遇,若是女官兒級別的,便會有里外兩間屋子,且旁側還有一間侍女的側房,便于照顧女官兒們的不時之需。
然而,對于眼下的情形,她卻是最為滿意的,既有自己獨立的私密空間,又不至于太過招人眼球,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了。
一貫隨遇而安的性格,令她睡眠質量良好,和往常一樣,收拾完畢之後,鑽進被窩不足五分鐘,她便輕松的進入了夢鄉。
接下來的幾日,倒是不時听院子里的少女們提到「王上來了」之類的語句,只是每回她們都只顧自個兒忙碌,卻從沒有任何人到這東廂房里叫過她,在眾少女眼中,她倒是像是隱形了一般。
百般無聊之余,林浣決定出去走走,如果可以的話,也找點事情做做,只要和女官兒們搞好了關系,日後在宮中的一切便好辦了。
穿上前些天侍女送來的宮裝,依然以紗遮面,掩了房門,她便有些茫然的走出來。
遺憾的是,平日里嘰嘰喳喳的少女們此時都不在院中,稍事熟悉了一下院落各處的環境,她便毫不猶豫的踏出了院門。
前方不遠處那處富麗堂皇的大院落,便是梅妃居住的地方,當晚來時,那女官兒還特意囑咐她不要隨處亂走動,以免生出事端。然而,經過她個人的理解便成了,只要離那院落遠遠的,便無大礙。
于是乎,她小心的繞開梅妃居住的院落,一個人在偌大的涎香宮中溜達起來。
也不知是她太過謹小慎微,還是所有的宮人都到梅妃的院子里伺候去了,所過之處竟然不見一個人影,倒叫她悠哉游哉的將這地方轉了個十之八九。
宮中景色雖然宜人,怎奈已是深冬,除卻枝頭的幾枝寒梅外,便只有一些枯槁的枝椏以及冰冷的山石,伴著蕭瑟的北風,很是令人提不起興致來。
林浣記起,自己離開的時候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沒想這一別之下,便已到了歲末,想來那錦繡宮中定也是物是人非了吧!思及此,心頭一動,她似乎已經瞧見那院落之中滿目的落葉雜草,因為無人打掃,竟又增添了一多半兒荒涼寂寥的氣息。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到了她這里,則完全可以改為「心有所思,足有所動」,就在她腦子里亂糟糟的想著這一切的時候,腳下已經識路一般出了涎香宮的側門,直奔錦繡宮而去。
一路上,腦子里想的都是當初在宮中的情形,直到不遠處傳來細細的說話聲,她才下意識的止住了腳步。
「姐姐還是好生歇著罷,荷美人那邊,由我來照顧就行!」其中的一名少女懇切道,說著,便要伸手接過對方手中盛水的銅盆。
「還是不要了……」另一名少女啞著嗓子道︰「若是沒有瞧見我,一會兒荷美人問起來,又要連累你跟著我受罰了!」那聲音不大,卻分明帶著幾分哽咽。
這麼粗略的一听,林浣便明白過來,敢情這嗓音略為沙啞的少女想必便是前些天晚上受罰的那位,听起來,這種處罰對于她來說,倒像是家常便飯一般。
下意識的往周遭瞧了一眼,林浣發現,自己竟又到了美人泉與錦繡宮之間的那條小道附近,只是這一次,走在道上的另有其人,自己則成了躲在假山石後偷听的角色。
倆名少女的對話還在繼續,不過是一位看不過去,想要幫上一把,而另一位深知自己的處境不妙,卻又莫可奈何,不想拖累旁人。畢竟晨間時光緊迫,倆人並未說多會兒便散去,各自忙著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緊緊的瞧著那名啞嗓子的少女走遠,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小道的盡頭,林浣恍然想起,這少女青衫綠襖的模樣自己確實見過,她應該就是當日給自己講述司徒淳來歷的那位,沒想數月不見,不僅原本肉嘟嘟的包子臉清瘦了不少,嘴角上還帶著幾片指甲大小的淤青,看起來,倒像是被人生生用手指掐出來的。
而方才那少女離去的方向,正是向著錦繡宮而去。
想到她們口口聲聲的提到「荷美人」三個字,林浣不由得黯然,這麼說來,如今的錦繡宮已另有主人,想來,又是一個受到賀蘭天音寵幸的美男子吧!
心里這麼一想,她不由得斷了回去瞧瞧的念頭,嘆一口氣,這個結局,自己應該早就料到的,所謂**美人兒三千,在賀蘭天音的治下,又怎麼可能留有空白呢!
林浣掉頭往回走了一段兒,竟然恍惚間迷失了去往涎香宮的方向。
「十三姑娘,你怎麼跑到這里來了,我找得你好苦!」
她正躊躇間,一名氣喘吁吁的女官兒斜斜的從一道拱門後鑽出來,緊忙拉著她的手說︰「快些跟我回去罷,王上和梅妃娘娘正在御花園的牡丹亭里等著你呢!」
冷不丁見到涎香宮中的人,林浣本還有些慌亂,心中正琢磨著如何解釋自己此時怎麼會在此地,見她並未問起,這才暗地里舒了口氣。
「待我回去取了玉簫再去——」
「這——」女官兒上下打量她一眼,此時不僅空著倆手,腰間亦並未掛著那只錦袋,略一思索,道︰「你只管先去,器樂自會有人給你送去!」
林浣沒有想到,他們竟會找得這麼急,這寒冬臘月的,倆人卻有心思在四處透風的牡丹亭中听曲兒消遣,還當真沒有枉費「風花雪月」這四個字。
「這樣也好。」
這麼說著,倆人便按照約定的分開來,便兵分兩路,匆忙而去。
遠遠的,林浣便瞧見那牡丹亭孤零零的佇立在牡丹園中,周遭的蕭瑟之氣,在北風的夾裹之下,憑添了幾分肅殺感。
待到近了,她方才發現,那亭中明明只有梅妃與幾名侍女的身影,哪有什麼賀蘭天音,對于眼前的情形,她有些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