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的意思是?」林浣故作不解。
納蘭鴻眼中精光一閃,正顏道︰「流芳之所以傳承百年不衰,正是因了那皇脈山河圖中所隱藏的一張藏寶圖……」
「王上的意思是,先皇臨終前托人轉交給浣兒的,正是那暗含藏寶圖的皇脈山河圖?」
林浣口中的「先皇」倆字顯然引起了納蘭鴻的不滿,但他卻並沒有絲毫不悅的舉動,反而訕然一笑︰「定然就是其中之一了」
「王上的話,浣兒不甚明白——」事已至此,林浣自然要問個清楚。
「關于這皇脈山河圖,浣兒當真一無所知?」
林浣心中一凜,听他的口氣,似乎這事自己理應清楚,難道,他對自己的好,正是因為這個?
「浣兒當真不知」
這回,輪到納蘭鴻皺眉,看向她的眼光,也憑添了幾分狐疑。
「據可靠消息,此圖當年曾被始皇帝一分為二,一份留在皇室保存,而另一份,則交予了當時的鎮國大將軍林翼,多年來,無論更替了多少帝王將軍,兩個半份地圖都被完好的傳承下去,直至如今……」他並不介意,將自己所知道的內容向她透露一二。
略一遲疑,林浣便已想明白,當年那大將軍林翼,極有可能則是林氏將門的祖上,按照他的說法,那皇脈山河圖竟有一半在自己借用的這具身體族中。
「原來是這樣……」她想了一想,一臉誠懇的看著納蘭鴻︰「浣兒曾無意中打開那羊皮小卷一觀,確實描繪的是一些山水田地,這樣說來,就定是那皇脈山河圖無疑了」
林浣的說辭,立即引起了納蘭鴻的興趣,他轉過身來,用兩手扶住她的肩膀,迫切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浣兒快快拿出來給朕看看」
「王上喜歡,浣兒自是不敢不從,只是……」
「只是什麼?」見她猶疑,納蘭鴻不免沉下臉來。
「只是那一半皇脈山河圖早已不在她身上」回答他的,卻是另一個女子的聲音。
納蘭鴻眼中的陰霾一閃,丟開林浣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女官兒裝束的中年女子赫然站立在梳妝鏡旁。
「慕容姝」納蘭鴻厲聲喝道︰「你來做什麼?」
被他一語點破真實身份,慕容姝並不驚奇,雖然自己一直從屬于納蘭子修手下,卻也不是沒有和他打過交道。
「二王子不必動怒,屬下奉命前來,是有一事急需稟告」慕容姝說這番話的時候,面上猶自帶著明媚自如的笑意,全然沒有下屬對上司的恭敬,手中還兀自搖著一柄宮妃用的絹扇。
此刻的納蘭鴻,眼中已似要冒出火光來。
「說」
「屬下剛剛得到的消息,偌大的兆京城,竟在一夜之間陷入了敵軍的包圍中……」
「敵軍?」納蘭鴻的一雙美目再無半點顧盼間的婉轉嫵媚,此刻早已恨不得從中射出兩把劍來。
「是呀」慕容姝嘻嘻一笑,無視他的怒意道︰「哎呀,屬下說錯了,可怎麼說好呢?要說我軍,二王子怕是不願苟同吧」
她的意思,林浣听得雲里霧里,納蘭鴻則被激得渾身一顫︰「你是說,月氏國竟然派了軍隊過來,妄想圍攻兆京城?」
「二王子猜對了一部分。」慕容姝的口吻,倒像是在安慰一個頑皮的小孩︰「應該是西域聯軍已經攻入了流芳境內」
「不可能」納蘭鴻心道,流芳邊境之所以除了北遼時時騷擾之外,並無旁國敢與進犯,一方面,與本國的國力雄厚有關,另一方面,西域眾國向來一盤散沙,各顧各的,怎麼突然聯合起來。
他的想法不是沒有道理,只是,他忽略了賀蘭天佑的死一旦流傳出去,在流芳國內,乃至整個周邊列國,會引起什麼樣的反響。
況且,發生在畫江重鎮的事,後來發展到了難以收拾的地步。
可以說,西域聯合進攻的局面,並非蓄謀已久的合作,而是畫江城督守丁恪將邊門大開,放他們進來的。
不過片刻的驚惶之後,納蘭鴻就恢復了平靜︰「西域列國兵卒鮮有演習,只怕是就算圍了兆京,也不過是白費心機而已」
說完,也不顧林浣與慕容姝在場,兀自縱聲大笑起來。
「你笑得未免太早了些吧」
林浣看得清楚,這回出現在門口的,是久未露面的司徒淳。
他的身後,還跟著一臉稚氣的茵子,哦,不,是賀蘭天佑的女兒,璟陵公主。
「我流芳國,素來女兒為王,豈能容你一個西域蠻子輕易篡了去」人雖小,口氣卻絲毫不輸任何人,如今的璟陵公主,頗有些鳥瞰天下的王者風範。
不僅是林浣這麼想,連一旁的慕容姝見了,也禁不住暗自頜首。
「就憑你?」納蘭鴻冷下臉嗤笑道。
「如果不介意,加上我如何?」一直靜立一旁的司徒淳微微一笑,語氣溫婉道。
「你?好啊,你竟也敢造反了」大約是被幾人走馬觀花似的問答氣昏了,納蘭鴻竟然忘了,司徒淳本就是北遼人,而他留在流芳王宮的事情,本就十分的蹊蹺。
明明知他有所誤會,卻無一人好心上前解釋,唯有林浣若有所思的溜出一句︰「原來北遼也參戰了」
此話一出,當場驚得納蘭鴻踉蹌後退半步︰「這……怎麼可能」
是啊,這怎麼可能?北遼一直覬覦流芳肥沃的土地和漫長的文化,在兩國邊境常年駐有游牧軍隊,時時騷擾不斷,可他又怎會在流芳危機之時容許西域眾國與自己共同分享囊中探物般的戰果?
「來人吶」
就在眾人都陷入沉思的片刻,納蘭鴻忽然回過神來,突地跳出三尺來遠的距離,中氣十足的大叫一聲。
「你不用喊了」
隨著一個低沉幽冷的聲音響起,林浣終于看到了那個極其熟悉的身影,他在門外不知什麼時候降臨的霧色中變得虛無縹緲,如同聲音一樣叫人難以琢磨。
「納蘭子修」他的出現,終于成功的激起了納蘭鴻的全部敵意︰「原來,你們早就算計好了」
他伸出手來,指點著眼前的眾人,臨到林浣身上時,只不過輕輕的一掠就揮過去了。
果然,他果然只是把自己當做一枚好用的棋子而已。
林浣想著,心頭竟然輕松了許多,看向納蘭子修的目光,也透出一抹從未有過的堅定。
「還得感謝二哥的心月復甑姑娘——」
納蘭子修話音未落,從他身後鑽出一個俏麗的女子來。
林浣定楮看去,卻是丁雪嬌丁大小姐。
單從她一把抓過綁得跟個粽子似的甑兮這一點來看,她昔日的斷腕之痛早已恢復如初,而此時,那股壓抑已久的惡氣,想來也算是報了。
眼看定數如此,納蘭鴻哪里能夠接受這樣處心積慮幾年來的結局,正欲擄了距離自己最近林浣做人質,用以要挾眾人,卻听見甑兮一聲嬌呼。
「二王子,不要」
眾人循聲看去時,卻發現她的雙眼早已哭得通紅。
「二哥,你還是隨我回月氏吧父王那里,只要說幾句好話,一切都還和以前一樣……畢竟,你是他的親生兒子」
納蘭子修的勸說並沒有起到想要的效果。
「你說什麼?」納蘭鴻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色向前一步,納蘭子修繼續勸說︰「其實,你一直誤會了父王,也誤會了我和大哥,事實上,我才是那個撿來的王子,如不是如此,我又怎會整日沉溺器樂,不思上進,你……」
「晚了,一切都晚了」納蘭鴻突然仰面尖嘯一聲,聲音悲愴嘶啞。
璟陵公主可沒有興趣與他說這個︰「今日我既請得動諸國為我守護王位,他日自然也隨時可取你小命,識相的趕緊帶著你那的女人離開,不然,休怪本公主翻臉」
畢竟是在江湖混跡多日,她的言談之間免不了帶著草莽的氣息。
至于她口中的「你的女人」,自然指的是甑兮,若不是她口口聲聲為他求情,並不見得眾人會站在這里與他說這麼多的廢話。
這一點,林浣等人皆明白,唯有納蘭鴻執迷不悟。
「勝者為王,敗者為妃」他想也不想,便高聲誦道︰「今日既敗在你等手下,我已無話可說要我回月氏國?你死了那條心吧」
意有所指的說完這番話,納蘭鴻忽地扭過頭去,定定的看著林浣︰「我願留在流芳宮中為妃」
「這……」
他這一決定,令眾人神情大變。
「咳,咳——」璟陵公主輕咳兩聲,目光深深的看向林浣︰「姐姐,你——」
林浣知道她又要老話重提,按理,先皇若是沒有及時留下詔書,下一任的女王,則由得其玉扳指者擔任。
但,她從未有過主管一國的想法,一縷幽魂,飄忽至此,她所要的,不過是一個安安穩穩的小日子而已,有一個寵溺自己的夫君,做一份吃穿不愁的營生,平平淡淡的過一生。
再次想起自己在冷宮中說過的話,林浣不由將目光投向一旁的納蘭子修。
而此時,他也正目光殷殷的看向這邊。
「璟陵公主既為先皇的嫡女,又是名正言順的王位繼承人,梅妃去留,但憑公主做主」當一股沖動的念頭流經四肢百骸時,她雙腿一曲,恭敬的跪了下來。
至于那個並不鮮為人知的血玉扳指,她就只能隱瞞下來了。
眾人一愣,半晌才回過身來,隨即各自按照應有的禮節肅整了自己的儀態,唯有納蘭鴻呆若木雞般兩眼發直,閉口不言。
所謂眾望所歸,璟陵公主此時已勢成騎虎,只得強撐著應了下來,隨即正式應允繼承王位一事,並下令將梅妃納蘭鴻打入冷宮,並擇日舉行登基大典。
數日後,林浣、納蘭子修倆人,悄悄留下書信辭別眾人,出了王宮乃至兆京城,從此行蹤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