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凌任站在院子里活動手腳,住在親王府已經一個多星期了。這一個星期以來,除了那天在書房里的沖突,他再也沒有見過艾維斯。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侍衛,凌任蹦著放松了一下,便開始沿著院子的圍牆慢跑起來。自從清醒以來,凌任每天都會進行一定的慢跑訓練,以幫助自己恢復體能。雖然他也知道,要恢復冰凍之前的體能需要較長的時間,而且就算恢復了體能,自己也不一定能逃出雷斯。但是無論如何,讓他什麼都不做就這樣束手待斃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艾維斯能查到自己是天鷹,那麼就讓他看看「天鷹」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吧!
跑了十幾圈,凌任的速度開始慢下來。眼楮掃過院門,看見莫撒匆匆走過去。雖然住在親王府,但是不知道艾維斯怎麼想的,一邊把他安排在離主宅最近的院子里,一邊完全不聞不問。凌任試過,除了不能離開親王府,他在親王府里可以去任何地方。包括一般被視為禁地的書房。
也許,以艾維斯的驕傲,覺得自己完全構不成任何威脅吧。凌任這麼想著,嘴角勾起一抹笑,轉身往書房走去。
在他身後,一名侍衛輕輕地按了一下耳後,然後開口說道︰「大人,凌任離開了東凌院,往書房去了。」
「嗯,知道了。」莫撒說道,轉頭看了看艾維斯,見他點頭便繼續說道︰「讓他過來。」
通話結束之後,莫撒眼神復雜地看著艾維斯。作為跟在艾維斯身邊最久的人,他見過這個優雅狡猾看起來強大而凌厲的男人曾經的固執和柔軟。因此,便更加地擔心。
「別這麼看著我。」艾維斯注意到莫撒的視線,便從文件中抬起頭來,看著莫撒微笑道︰「去看看凌任到了沒有。」
「是。」莫撒收回目光,敬禮之後便走出了書房。
看著莫撒關上的房門,艾維斯又低下頭看著手上的文件,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見的聲音說道︰「你是在擔心我麼……莫撒……」
說著眼楮掃過桌面上的另一份文件。那是帝國皇家研究院今天送來的研究報告。關于AS-3的,對于這台佐亞帝國對外宣稱研究了三年的機甲,皇家研究院在莫撒代表親王表示了關心之後,重新送上了一份報告。但是,顯然親王的關心不夠,皇家研究院的研究員們,依舊無法解開其中最核心的科技——生物電波程序。
是的,AS-3之所以如此被重視,是因為他擁有當時最先進的生物電波程序。雖然這個設想不是第一次提出來,但是卻是第一次在實踐中被證明其可行性。在此之前,機甲的操作,是全手動的,靠的是機甲師超常的反應能力和手速。但是,AS-3不同,他擁有的生物電波程序,能直接將機甲師的腦電波翻譯成為機載智能終端能夠識別的語言,從而駕駛機甲戰斗。
這在機甲制造史上,絕對是里程碑式的突破。只要AS-3的成功將意味著,從此對于一個優秀的機甲師而言,強悍的手速不再是必須的標準了。機甲師擁有更多的反應時間,畢竟直接用思維指揮機甲要比用手來操作快得多。而機甲師解放出來的雙手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而不必被禁錮在操作鍵盤上。
而作為一個上位者,艾維斯看到的卻是更加廣闊長遠的未來。這樣的程序不止適用于機甲,它適用于其他一切擁有智能終端的現代機械腦。這個程序一旦被推廣,它將徹底改變現在人的生活方式,佔據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
這也是為什麼,佐亞這麼關心AS-3的關鍵所在吧。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微笑,可惜啊,還沒有完成,就被自己派人破壞了,甚至連最重要的數據都落在了自己手上。想到佐亞軍部那三個人先是氣急敗壞然後狗急跳牆地開始滿世界地找凌任樣子,艾維斯忍不住大笑起來,但眼里卻出奇地凌厲,沒有一絲笑意。
凌任進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艾維斯,張著嘴大笑著,眼里卻沒有任何笑意。那樣地瘋狂絕望,讓凌任生生打了一個冷顫。
注意到凌任的存在,艾維斯有一瞬間的僵硬,即刻停止了大笑。收斂了表情,然後看了莫撒一眼,後者會意地退出了書房,並且體貼地帶上了門。
門內,兩人沉默著。
凌任只是一時沖動地想來找艾維斯的麻煩。他不知道艾維斯為什麼對他如此寬容,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基因或許是因為其他,但是毫無疑問地,艾維斯在一直在縱容他。這一點讓凌任很不舒服,作為一個男人,凌任自認為不需要誰的縱容。這種縱容,讓凌任覺得自己在對方面前就像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無端地矮了一截。這讓他很不爽,于是,凌任開始不停地找艾維斯的麻煩,但是對方對于他的這種挑釁視而不見,很多時候都不甚在意,甚至會對自己笑笑,用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的眼神看著自己。這讓本來就不爽的凌任更加不爽,就像是狠狠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完全使不上力。
凌任知道,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對方一定在看自己的笑話。其實,對于自己的表現,換做以前凌任一定會嗤之以鼻地嘲笑說︰幼稚!凌任也曾經告訴自己要克制,但是越克制越壓抑凌任就越郁悶。郁悶到一定的程度,凌任便又開始找艾維斯麻煩,然後對方不在意之後悻悻地走開,在事後又開始自我厭惡。凌任就這樣陷入了找艾維斯麻煩——被郁悶——自我厭惡——更加郁悶——找艾維斯麻煩的循環中。
這一次也是一樣的,凌任只是看見莫撒從院子門口走過,然後想起了艾維斯,然後心血來潮地找對方的麻煩而已。對于凌任來說,他現在生活唯一的樂趣就是找找艾維斯的麻煩。每一次看見對方被自己氣得鐵青的臉,他就有種油然而生的成就感,雖然到最後郁悶的那個人總是自己,但是這並不妨礙凌任一次又一次地挑釁。
在很久以後的某天,艾維斯曾經問過凌任︰「你一次又一次地自取其辱,有意思麼?」
那個時候,陽光印著青年英挺的側臉讓凌任一陣晃神。但稍後凌任硬邦邦的聲音響起︰「當時某人心里其實是爽死了吧。」
青年看著凌任粉紅色耳尖,笑著不說話。
但是現在,凌任顯然還陷在急切地想扳回一城的情緒里。于是凌任撇撇嘴用極其刻薄的語氣說道︰「大白天的笑得那麼扭曲,你真瘋掉了不成?」
艾維斯沒有說話,只是一臉平靜地看著凌任。
凌任一邊淡然地回望艾維斯,一邊在心里狠狠地唾棄自己幼稚,但在接觸到艾維斯的眼神之後,凌任那種被當成小孩的不甘心又再一次主宰了他的行動︰「說話啊!傻掉了!?」
艾維斯看著對方一邊用極其刻薄幼稚的語言攻擊自己,一邊又做出一副恨不得立刻死掉的羞愧表情。突然笑了,指著一旁的椅子道︰「坐吧。」
看著對方似笑非笑的表情,凌任恨不得立刻破門而出,以免做出更加丟人的事情。但是出于不願在對方面前示弱的心理,凌任依舊一臉淡然地在椅子上坐下。然後抬起頭與對方對視。
艾維斯輕輕地撇開目光,將雙手交叉放在身前,開口問道︰「來找我有事麼?」
沒事。凌任在心里說道。他就是來找艾維斯的麻煩的。但是這種話,凌任肯定是不會和艾維斯說。只見凌任微微抬起下巴,冷硬地開口問道︰「我到底什麼時候可以出去?」
听到凌任的問話,艾維斯從文件中抬起頭來,皺著眉頭說︰「現在不行。」
「廢話!」凌任激動地說著。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沖到艾維斯的書桌前面,對他吼道︰「我是問你什麼時候!」
對凌任激動地情緒視而不見,艾維斯微微抬眼,輕飄飄地回了一句︰「等解決了諾亞派出的那群小老鼠。」
「知道了。」對于對方輕飄飄的語氣,凌任有種無力感。他早就知道,對方會給自己這樣一個回答,他也只是在想不出借口的時候隨便問問。就在凌任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眼楮掃到艾維斯書桌上沒來得及合上的資料。
看著原本應該轉身離開的人突然站住不動,艾維斯順著凌任的目光看到了桌上的文件,動作稍稍地停頓了一下。便伸手合上資料放到一邊,然後抬起頭看著凌任通紅的雙眼。
「你……剛剛的資料是哪里來的?」壓抑的嗓音中透出絕望的嘶啞,凌任抬起頭雙眼通紅的看著艾維斯。
「跟你無關。」艾維斯面無表情地回答道,對著門口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沒其他事情你可以走了。」
話音剛落,凌任驟然暴起,一把揪住艾維斯的領子將其按在書桌上。艾維斯沒想到凌任會突然發難,下意識地揮了揮手,被艾維斯的手掃下書桌的文件砸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
听到聲響的莫撒沖進來,看見的就是艾維斯被隔著桌子凌任揪著領子按在桌子上的畫面,下意識地伸手按向右手的手腕。
「莫撒!」用余光瞟見莫撒的動作,艾維斯大聲呵道「出去!」
停下動作,莫撒看了看依然被凌任按在桌子上的艾維斯,又看了看一臉怒氣雙眼通紅的凌任。沉默了一會兒,便依言退出了房間。
看著莫撒消失在門口,艾維斯不著痕跡地吐出一口氣,將目光重新對上凌任。
「資料是哪里來的?」凌任對于艾維斯主僕的互動視而不見,依舊紅著眼惡狠狠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
「放開我。」沒有回答凌任的問題,艾維斯看著凌任同樣一字一頓得說道。
良久,凌任放開了艾維斯的領子,退後一步,眼神依舊惡狠狠地盯著艾維斯,恨不得能在他身上戳出連個洞來。
艾維斯慢慢地直起腰,整理好被凌任弄亂的衣服。然後緩緩坐回了椅子上。迎著凌任凶狠的目光,淡漠地開口說道︰「資料是從諾亞拿過來的,原件應該依舊毀了。」
凌任張嘴剛剛想說什麼,被艾維斯揮斷。之間艾維斯接著說︰「你想知道的話就去問莫撒,但是——」
艾維斯突然站起來,雙手撐在桌子上,靠近凌任一字一頓的說。
「這是我和他的事,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