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念茹看著氣勢洶洶的傅子承,輕輕的低了頭。前世他厭她至極,新婚之夜若不是被人下藥也不會跟她圓房,今世他仍然毫不掩飾他的厭惡。難道說,真的是他合著溫美玉收買了女乃娘和產婆要了她母子二人的命?
百里念茹再次抬起頭,靜靜的盯著傅子承看。
許是她的眼神太過清澈,又或是不勝厭煩。傅子承原本赤紅的目光在她看來時,卻是一閃躲了開去,喝道︰「我說過我絕不會娶你的,你死了那條心吧。」
百里念茹慢慢的轉過頭去,看著窗外那被風雨澆打卻仍頑強而立的幾竿青竹,輕聲一嗤,道︰「念茹是一介奴僕,嫁與不嫁身不由己,大少爺卻是不同,娶與不娶完全可以自主,與其在這對牛彈琴,不如好好為自己為她人謀劃謀劃才是。」
百里念茹話聲一落,傅子承不由神色一怔,他與美玉才剛剛相遇,她卻說讓他為己為她人好好謀劃。不由得凝了眸看向百里念茹,忖道︰她知道什麼?
百里念茹卻是緩緩福身一禮,清聲道︰「奴婢身份之卑容顏之丑,怎敢有攀附少爺之心,還請少爺早日拿定主意,以免……」她沒有說出後面的話,但她相信傅子承已然明了她想說的話。
果不其然,傅子承听了她的自白後,神色已然轉緩。百里念茹暗暗舒了口氣,偌大的俯邸,她或許只有借助傅子承才能自由的出入候俯與端木明華見上一面。眼前獲取傅子承的好感與信任是極為重要的。是故,她不惜將自己的卑微親手撕開呈于他的眼前。
「你……」傅子承看著眼前溫婉如秋水的百里念茹,卻在這時,百里念茹再次緩緩的低了頭,只留了光潔的額頭,長長密密的羽睫遮盡眸中光華,在眼瞼處打下一片光影。傅子承莫名的便覺得內心深處似是有什麼在松動。
「奴婢恭送大少爺。」
傅子承再次一怔,她在趕他!眼見他怔在原地,百里念茹再次低身福禮,「少爺瓜田李下,為少爺清益,還請少爺移步。」
傅子承這才回過神來,听得她話中的意思,不由冷哼,忖道︰她竟不像是做假?
便在這時,屋外響起一聲清脆問話聲,「屋里有人嗎?」
百里念茹听得那聲音不由神色一急,神色慌亂不堪,似是不勝驚嚇般。
傅子承不由蹙眉,不解的看著她,忖道︰母親確實有意將書瑤給他作妾,可這事知道的人甚少,照她現在的表現看來,似乎她禁是知悉。難道是母親已交待她了什麼?她自忖無鹽,難以一爭,才會有適才的那番話?臉上不由得有了狐疑之色。
屋門吱嘎一聲被推開,書瑤走了進來。「百里念茹,夫人……」在看到屋子里背光而立的傅子承時,書瑤驚詫的喚了一聲,「大少爺!」
傅子承在轉身的剎那,眼角的余光處看到了百里念茹已復平靜的神情,不由越發驚惑,卻是轉向書瑤道︰「母親那有什麼事?」
書瑤連忙福身行禮,「回大少爺,夫人只說讓奴婢來請六小姐,旁的沒說。」
傅子承點了點頭,想了想道,「你先去外候著,我尚有些話與她說。」
書瑤不由抬頭,在看到傅子承不耐的神色時,連忙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百里念茹卻是心生訝然,前世,便是今日她因蕭氏之故,而得罪了傅子承,違了他的心意,使得傅子承借著書瑤的手給了她不少的苦頭吃,然這一世,他于她似是心有憐惜?她只不過是適當的放低姿態認清自己的身份,卻讓他做出了對她的維護之舉!難道說命運之輪在不知不覺中做出改變?
「母親傳你,卻不知是何事?」傅子承盯著百里念茹,半響輕嗤一聲笑道︰「實不滿你,我已有心儀女子,母親若再提及婚事,你還是推辭了好。」
「奴婢知道了。」
傅子承擺手,百里念茹轉身朝外走去。書瑤見她走出,返身便走。二人一言不發,默然朝前,眼見離得遠了。
書瑤似是無意道︰「大少爺來找你什麼事?」
百里念茹微微的抬了眼,見書瑤雙眸隱帶急色,略想了想,輕聲道︰「大少爺說他已有心儀女子,令我不可妄想。」
書瑤不由臉色一紅,媚麗的臉上眼底眉梢便有了盈盈笑意。百里念茹看著她這番神情,抿了唇,前世,新婚才三月不到,蕭氏便將書瑤賞給了傅子承做妾。百里念茹涼涼一笑,低聲道︰「大少爺說那位小姐姿容過人,令他一見生情,此生非她不娶。」
書瑤臉上的笑便像是被腰斬的樹輪,露出了一大片的慘白。「你說什麼?」她瞪著百里念茹。
「奴婢失言了,書瑤姐姐勿怪。」百里念茹匆匆福了一禮算是道謙,書瑤還想追問,卻不料二人已到明月閣外,早有小丫頭迎了上來。書瑤只得按下月復中的疑惑。
「書瑤姐姐來了,夫人讓你一來便進去。」
書瑤應了聲,就著小丫頭打起的簾子,領了百里念茹往里走。
「叮鈴鐺鋃」一陣聲響,水晶簾子響起一片輕脆的踫撞聲,正室,那些盛妝麗服的丫鬟之中立著一個三十五、六面相嬌好的婦人。在看到百里念茹的那一瞬間,婦人身子抖了抖,續而眼里的淚便嘩嘩的往外流。這般慈愛,憐惜的神情,百里念茹看得太多,看得都麻木了。從她丫丫記事起,這張臉不管是何時何地都是茲詳的充滿愛意的,伴隨著她。
她只做過一件對不起她的事,那就是在她生產之時,謀了她,謀了她孩兒的命。
她是女乃娘,田氏。
田氏往前一步,一把將百里念茹擁在了懷里,嗚嗚咽咽的哭道︰「小姐,老奴總算是活著見到你了。」
百里念茹聞著田氏身上淡淡的婦人氣息,心髒像是被什麼扎了一下。眼前這個婦人,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母親便想盡辦法將她送出了俯邸。便是在從前的那些日子里,她那好賭成性的兄弟,犯了人命官司,是母親找人出錢疏通才免了死罪。她那病到要死的相公,也是母親請醫問藥,出錢安葬。她的兒子與人逞勇斗狠,被傷性命也是母親出面。
百里念茹雙眸赤紅,那一世,她百里家對她田氏仁至義盡,天下人皆可欺她負她,唯獨她田氏不可。
此刻,她很想問,你為什麼要害我。可是,她知道,就算她問,也問不出什麼的。
百里念茹垂了眼,輕輕的呼了一聲,「嬤嬤。」緩緩的伸起僵硬的雙手,摟住了田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