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希瑞作為擁有「神醫」之稱的人,當然對血腥味不會陌生,他臉色立刻一變——只是一個小小的踫撞就散發出這樣濃郁的血腥氣,傷勢嚴重程度可想而知。
他想都不想,立刻起身撒了一把藥粉,一把攙扶住耀司,就往門外走——這種情況下,餐館顯然不是一個可以讓他們繼續呆著的地方了。幸虧曲希瑞有隨身帶著防身藥粉的習慣,托藥粉的福讓周圍人瞬間全身無力,否則能不能從這個擁擠的餐廳里迅速出去還是個問題。
「朋友,你的住處遠嗎?我是醫生,你的傷需要立刻處理。」曲希瑞半扶著宮崎耀司,問道。
耀司無力地略微推開曲希瑞——他剛才也不可避免地置身于曲希瑞的藥粉下,現在也正全身無力中︰「我住處不遠,我叫一輛出租車就可以了。」
宮崎耀司倒不是討厭曲希瑞,他只是不願意與東邦扯上任何關系。不管那本小說里的事情是否發生,不管曲希瑞是否一片好心,只要想起原著里宮崎耀司的杯具生涯,他就下意識地想要和東邦所有成員保持距離。如果不是存在伊藤龍之介執意讓伊藤忍繼承帝國的客觀條件,宮崎耀司甚至連伊藤忍都想離的遠遠的。
「不行,你的傷勢很嚴重,現在不能單獨行動,特別是剛才吸到了我的藥粉,至少有半個小時你會全身無力,太不安全了。」曲希瑞很是堅持,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有點兒興趣,同時又對他的詭異用餐行為毫不介意的人,還沒有交上朋友,怎麼可以放人走呢。
提到安全,耀司遲疑了那麼一瞬間。如果單純受傷,以自己的身手來看,只要不遇到身手特別高強的高手或者兩位數以上的敵人的圍攻,基本不會有太多危險。可是如果加上曲希瑞的這種詭異藥粉帶來的全身無力的癥狀,恐怕就真的不知道會怎麼樣了,如果在這個時候,前幾天掃平的小幫派湊巧突然冒出幾個人來……堂堂雙龍會總長如果死在小混混手里,那就是個笑話吧!
看到耀司遲疑,曲希瑞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興奮︰「受了這樣的傷,你應該不是普通人,這種情況下,你至少需要一個保鏢。我叫曲希瑞,你呢?」
「……宮崎耀司。」
……
曲希瑞就是曲希瑞,所謂「神醫」,果然名不虛傳。
帶著曲希瑞回了暫住的酒店,不過十分鐘,僅僅依靠酒店里常備的醫藥箱和曲希瑞自帶的藥物和工具,宮崎耀司就幾乎感覺不到後背上的傷帶來的疼痛了——這不僅是曲希瑞配置的藥物的功效,耀司發現他連包扎傷口的手法都與眾不同,最後傷口不但不影響行動,甚至不影響動武。
吃了兩片曲希瑞特制消炎+安眠藥之後,宮崎耀司無意抵抗疲憊,安靜地入睡——東邦成員或許囂張放肆,或許不知輕重,卻絕非卑鄙小人。
被留在酒店套間外間的曲希瑞在這種輕易卻顯然毫無保留的信任面前幾乎不知所措。
曲希瑞在為宮崎耀司處理傷勢的時候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後背上的黑龍烙印,而顯然,曲希瑞明白帝國財團顧問和日本雙龍會總長這個二合一的身份代表什麼。
那代表無盡的危險和血色,當然還有權力。
曲希瑞非常明白宮崎耀司的所做作為代表什麼,他也同樣明白這樣的信任是何等的難能可貴。
于是,在黑暗中,曲希瑞忍不住微笑起來︰這就是所謂朋友了吧?
一夜好眠,在天剛剛亮起來的時候,耀司精神飽滿地醒來。
而他洗漱的動靜也成功叫醒了睡在外間的曲希瑞。
「耀司,你醒了,傷口還疼嗎?先去吃早餐,我幫你換藥。」
「已經沒有大礙了,謝謝你,曲先生。」耀司溫柔地微笑,畢竟地承了曲希瑞的人情,這聲謝謝還是誠心誠意的。
「叫我希瑞吧,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曲希瑞笑得同樣溫柔優雅。
但是迎接他的,是一陣沉默。
「抱歉,曲先生。」
最後,耀司收回注視曲希瑞面容的目光,說。
「 !」曲希瑞覺得自己簡直瘋了,不但主動報出真名和人交朋友,不在乎那人把作為客人的自己晾在客廳里自己入睡,在被拒絕之後不但沒有按照自己的性格報復回來,甚至連最起碼的風度都沒能維持住——他摔了門。更讓他覺得自己沒出息的是,在摔門之前,他竟然沒忍住回了頭。
真蠢!曲希瑞狠狠地給自己的額頭來了一拳。
宮崎耀司沒有預料到曲希瑞的反應會這麼大,他也沒有預料到自己竟然會下意識地拒絕了曲希瑞。這種幼稚的遷怒,他以為自己不會有的——就算面對伊藤忍的冷言冷語,他也至少維持住了自己的風度。
老實說,在曲希瑞摔門沖出去的時候,他恍惚了那麼一下。
記起前世記憶這件事對他的影響,比宮崎耀司所預料的,要大得多。
「宮崎耀司」不會拒絕一個世界頂級醫生的友情,而前世的他哪怕拒絕也不會這樣直接而激烈。
但是有一點前世和今生是相同的,那就是︰面對接下來與「炎狼」談判的正事,宮崎耀司不會被任何事物和情緒所影響,他絕對會全力以赴。
不見血的交鋒,同樣具有讓人不可遏止地興奮的魅力。
另一邊,憤怒的曲希瑞回到自己在紐約暫住的公寓,一進門就推翻了玄關處裝飾用的水晶盆景。
水晶砸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碎裂聲,讓曲希瑞稍微冷靜了一下。
事情不對,他想。很顯然,宮崎耀司並不討厭他——宮崎耀司那樣的人如果真的討厭一個人,就絕對不會接受他昨天那樣的好意,也當然不會進一步給予他昨晚的那種信任,對于宮崎耀司這樣的黑道魁首來說,這種信任遠比友情更為珍貴。
那麼,為什麼拒絕呢?
曲希瑞目光一凝,突然想起了他摔門而出時回頭看到的、耀司眼中的那一絲恍惚。
飛快地拿起手機撥號,聯系紐約本地幫派——曲希瑞身為交游廣闊的神醫,哪怕性格讓人頭疼了一點兒,也仍然是各方勢力爭相討好的人才,打听一點點消息對他來說沒有難度。
對方回復的很快︰宮崎耀司來到紐約的目的是處理黑道幫派「藍影」與南美「虎鯊幫」沖突的後續事務,而今天上午,就是「雙龍會」黑龍與美國最大幫派「炎狼」老大唐納森談判的日子。
沒有听完情報,曲希瑞就放下了手機。
他放松自己的身體靠在沙發扶手上,無力地滑坐在地。
原來如此。
是因為危險嗎?曲希瑞伸出右手蓋住自己雙眼,將身體重量交給背後的沙發側面。
耀司!你拒絕我的原因,原來是這個嗎?曲希瑞!虧你自詡為聰明人,竟然連這個都要人提醒嗎?身為黑道中人,宮崎耀司所面對的危險不必多言——初次見面的時候他身上不就帶著第二次撕裂的嚴重傷勢嗎?以醫生的角度來看,難道你看不到那傷是傷勢未愈就強行動武造成的嗎?耀司是,不想把視為朋友的自己拖入黑道的危險之中啊!
而自己做了什麼?
不但沒能理解耀司為自己著想的一片苦心,反而在他已經很難過的時候火上澆油地摔門離開——
這真是,差勁。
曲希瑞想,他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他最後回頭時所看到的、耀司那帶著一絲恍惚的眼神了。
平生沒有過朋友,而第一個朋友,就讓他飽嘗了友情帶來的欣喜和痛苦。有那麼一瞬間,曲希瑞想要立刻回到耀司暫住的酒店,大聲告訴他自己已經明白了他的想法,並且告訴他他願意與他並肩而行。
但是他克制住了。
曲希瑞狠狠地把自己胸中所有的空氣都吐出來,慢慢地滑倒在地毯上,伸開雙臂躺成一個大字型。
現在,我如你所願,耀司。
我不會再涉入你的生活,也不會再放任自己進入你所認為我不應該進入的危險黑道,但是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強大起來,強大到任何危險都無法阻止我,到那時,到那時,請你不要再拒絕我。
好嗎?
曲希瑞拿起電話︰「喂,老師,我的催眠術還有更進一層的可能嗎?……我明白……請您繼續教導我……我已經,有覺悟了。」
那一刻,曲希瑞蔚藍的眼楮中閃過的,是從未有過的美麗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