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希瑞醒來的時候表現得異常冷靜,其冷靜程度讓東邦所有人都幾乎毛骨悚然。
他第一時間就解除了南宮烈的催眠,然後認認真真地請求南宮烈動手佔卜——神算南宮烈天下無雙的第六感,配合著他本就造詣不凡的佔卜之術,足以斷人生死。
而南宮烈抽出的那張塔羅牌,是「死神」。
曲希瑞看著南宮烈,眼神帶著祈求。南宮烈很清楚,曲希瑞眼中的這祈求,不僅僅是在祈求一個好的結果,更多的,是在祈求,祈求南宮烈給他一個明確的、正確的結果——之前向同伴動用催眠術,已經違背了曲希瑞自己的意願和一向以來的堅持。
南宮烈心中嘆了一口氣︰東邦之間從來不隱瞞不欺騙,可是他仍然認為自己之前的選擇是對的。
但是這一次,他閉上眼楮,點了點頭。
「神算」南宮烈的第六感,認同了這個「死神」的佔卜結果。他已經不能、也不願意瞞著曲希瑞了。
曲希瑞緩緩地坐下,身形有那麼一瞬間坍塌下去,但是下一秒,他又重新挺直了他的脊背。
他認認真真地為自己之前強行催眠伙伴的行為道歉——對南宮烈和東邦所有人,然後干脆利落地一個人離開了日本,不但沒有對任何人包括「東邦」的伙伴說出自己的去向,甚至沒有去看一眼身上仍然掛著無數的生命維持系統的宮崎耀司。
「東邦」留下了南宮烈和安凱臣——為了南宮烈自己也知道不可能的宮崎耀司那一線存活的可能,其他人火急火燎地追著曲希瑞沖上了去歐洲的飛機。
南宮烈有預感,曲希瑞要做的事,非常可怕。
可是這一次南宮烈一直引以為豪的第六感失靈了,對曲希瑞的行蹤和接下去的行動,南宮烈毫無頭緒,就像是有一層厚厚的黑色迷霧擋住了他的窺探一樣。——這也是他執意留在日本等待宮崎耀司的靈魂可能的回歸的原因之一。
遠在黑主學院的宮崎耀司並沒有把「東邦」眾人放在眼里,哪怕他們的確是烈火青春這部小說里的主角,也的確每個人都是了不起的人才和強者,可是過去的宮崎耀司生活里的主角只有伊藤忍,而現在,連伊藤忍也不再是宮崎耀司的主角了,何況是通過伊藤忍才與宮崎耀司有所關聯的「東邦」。
甚至說到家世權勢,宮崎耀司現在所接觸的人之中,也有無數可以與「東邦」身後的家族並駕齊驅者,甚至不乏能夠勝過「東邦」者。——比如藍堂英,比如一條拓麻,更不必提玖蘭樞了。
整個黑主學院都已經準備好迎接紅瑪利亞,也就是緋櫻閑的到來。
擁有長長的銀色頭發的少女笑容溫柔到怯懦的地步,黑主優姬安撫著身著白色夜間部校服的少女,絲毫沒有顧忌對方吸血鬼的身份。
宮崎耀司與身邊的夜刈十牙對視一眼,沒有現身——反正在黑主學院里、玖蘭樞和錐生零的保護下,黑主優姬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至于錐生零……這第一步,需要錐生零自己面對。
于是,當錐生零失控地拔出血薔薇之槍,幾乎忍不住在黑主優姬的面前開槍的時候,宮崎耀司只是遠遠地站在樹上,沒有干涉錐生零或者緋櫻閑的行動的意思。
「你倒是很沉得住氣。」背後有溫潤柔和的聲音響起。
宮崎耀司笑起來︰「如果錐生零是連這樣的情況都無法應付的人,我也沒有必要付出自己的血液。」
「那麼,」背後的少年接著問,「把血液給藍堂英又是為了什麼呢?」
「真想象不到,那位一條麻遠大人的孫子,居然會這樣關心玖蘭樞的統治。」宮崎耀司仍然沒有回頭,卻給了背後的一條拓麻一個非常明顯的暗示——我對夜之世界的了解,遠遠比任何人想象中都多。
一條拓麻神色一凝︰「服從純血之君的命令,是所有吸血鬼的義務。」
「純血之君嗎……」宮崎耀司針鋒相對,「那麼,如果兩個純血之君發生了分歧呢?」
宮崎耀司短短的兩句話所傳達給一條拓麻的消息,讓這位本身出身于吸血鬼元老會最大的家族的吸血鬼貴族也在一瞬間無所適從。
明明從來沒有在夜之交際中出現過的人類,對身份復雜的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到底,有何深意?
這個能夠輕易重創吸血鬼levelb中佼佼者的強者,現在身在黑主學院,到底,所為何事?
然後宮崎耀司從樹上邁出一步,像一片羽毛一樣輕飄飄地順著微風遠去。明明身著白色西裝的宮崎耀司,在一條拓麻的眼中,卻詭異地與這黑主學院危機四伏的黑夜融合得異常合適。
深不可測。
這是元老會第一元老的繼承人一條拓麻對宮崎耀司所作出的判斷。
宮崎耀司輕而易舉地用兩句話給了首先出頭來試探自己的吸血鬼貴族一個自己希望給他留下的印象。至于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玖蘭樞呀玖蘭樞……面對攪局者,你會怎麼辦……呢?
久久身處吸血鬼世界最頂端的玖蘭樞,哪怕再了解某些人類的丑陋,卻也絕對不能真正理解,人類天性中存在的某些東西的吧?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在雙龍會所執掌的地下世界里,如何能夠容得這些非人類對一切事物生殺予奪?吸血鬼盡可以在屬于自己的地下世界里為所欲為,可是這里的地下世界,屬于雙龍會,不屬于吸血鬼和獵人。既然吸血鬼們為了遠離傳統的力量而遠避到日本來試圖建立新的秩序,那麼,擅自伸出了觸角的吸血鬼們,要小心呦,畢竟你們所站立的地方,是人類的土地。
宮崎耀司微笑起來,身邊有風輕柔此吹拂著他的額發。恰恰遮住了他黑色的雙眸中,某些飛速掠過的詭譎之色。
「耀司,我看到了那個女人。」回到寢室,錐生零非常確定地說道。
「你能確定嗎?」宮崎耀司正在用毛巾擦拭自己的頭發。
「當然,與那個女人擁有最難以割舍的血之羈絆的人,只有我。」錐生零的語氣,沒有半分軟弱。
宮崎耀司詫異地回頭看了少年一眼,顯然他之前低估了這少年的堅韌和勇氣︰「那麼,除了那個女人之外,你想到你自己所要面對的,其他的什麼了嗎?」
「不管我有沒有做好這個準備,未來都會到來的,不是麼?」
銀發少年轉向窗前,目光有那麼一瞬間的茫然,卻在下一秒凝結出了身為吸血鬼獵人的冰冷氣息。
一縷,一縷,我的一縷,我的弟弟,我的……半身!
宮崎耀司沒有繼續與錐生零的談話。
被命運所苛待的少年,終有一天會露出只有苦難才能磨礪出來的光芒。
終于,在某一次夜間部下課的時間,藍堂英找上了宮崎耀司。
「喂,宮崎耀司,你是為了那個女人來到黑主學院的嗎?」
「那個……女人?」宮崎耀司沒有想到,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這只傲嬌的貓咪還會跑來和自己搭話。
「不要裝糊涂,你知道我在說誰。」
「啊,可以這麼說吧。」宮崎耀司預備敷衍一下藍堂英,有些事情,還不是這只雖然敏銳卻依然稚女敕的貓咪能夠知曉和想象的——在純血種所布下的的棋局里,藍堂英太弱小了。
但是藍堂英的情緒卻在下一刻低落了下去︰「這種渾水……」
藍堂英的好意再一次明白無誤地傳達給了宮崎耀司,宮崎耀司心中很是驚訝。
——他可不知道,在吸血鬼世界里,肯提供自己的血液給別人,是何等親密的一種行為。特別是他這種可以以一己之力殺死levelb的強者,願意提供自己的血液給身為弱者的藍堂英吸食,對于藍堂英來說,是何等近乎恩賜的善意。
但是宮崎耀司倒是不介意接受藍堂英的善意,在他的印象里,藍堂英是個單純的好孩子︰「沒有關系,我是一個強者呦~你吸過我的血,那麼你應該知道,我血液中蘊含的力量,並不真的弱于純血之君。」
藍堂英搖了搖頭︰「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想說的是……你為了錐生零才插手吸血鬼之間的爭斗,到底是因為你與錐生零是朋友,還是因為……因為錐生零和他的同胞弟弟錐生一縷之間的事情呢?」
宮崎耀司迷惑地眨了眨眼楮,弄不懂錐生一縷與自己有什麼關系。
「吸血鬼吸血,可是從血液中感受到那個人的情感……」藍堂英低著頭,「所以我知道了你對你的半身,你的白龍伊藤忍的執念。那麼,你不顧危險地停留在吸血鬼的世界里,是為了讓錐生零和他的半身和好如初嗎?」
宮崎耀司啞然。
宮崎耀司絕對沒有想到會在藍堂英這里听到這樣的結論。
藍堂英認為,宮崎耀司幫助錐生零的原因,是因為他對「半身」這個詞的執念。
上次藍堂英在宴會上吸食宮崎耀司的血液的時候,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他血液中所蘊含的情感——對互為半身的白龍的、那種近乎固執的強烈情感,當然,還有那些悲傷的、長達十幾年的追逐所帶來的痛苦和矛盾。
宮崎耀司不可抑止地笑起來。
這微笑在藍堂英眼中,充滿了悲哀和苦澀。讓藍堂英的神色,非常自然地黯淡了下去。
「謝謝你,藍堂。」
宮崎耀司揉了揉藍堂英的金發,他的頭發比看起來要柔軟得多。
是的,謝謝你,藍堂英,謝謝。
藍堂英的好意,宮崎耀司非常認真地接受了。——藍堂英能夠冒著被怒火中燒的宮崎耀司一劍殺掉的危險,明明白白地問出這樣的話,宮崎耀司非常感動。
畢竟,藍堂英不惜徹底得罪自己,也想要讓他看清楚自己的心……是完全為了他宮崎耀司好。
只是因為藍堂英知道︰只有心的迷惑,對于宮崎耀司這樣的強者來說,才是真正的危機。
「放心吧,藍堂,我會保護好我自己的,我的力量,在教室里的時候你也看到了,就連玖蘭想要對我怎麼樣,也不太容易呢。倒是你,不要輕易涉入純血種之間的爭斗,那不但沒有辦法幫助你的玖蘭大人,還太危險了。」宮崎耀司認認真真地叮囑藍堂英。
藍堂英霍然抬頭。
宮崎耀司微笑起來,老老實實地告訴了藍堂英一些關于緋櫻閑和玖蘭樞還有玖蘭李土之間的糾葛。
知道了這些,足夠這只貓咪自保了。至于其他的一些東西,一些關于玖蘭樞最終目的的事實,讓藍堂英知道了反而會害死他。
「那麼接下來,想要血嗎?」交代完了事情,宮崎耀司伸出手腕。
下一秒,還在為復雜的純血種之間的奇怪關系而頭腦發暈的藍堂英眼楮發亮地撲了過來。
其姿態,恰如貓咪見到了一箱子魚。
宮崎耀司給予藍堂英的血液里,蘊含著比純血君主的血液中還要強大的力量。有了宮崎耀司的血液,只要藍堂英不一時沖動地跑出去正面對陣緋櫻閑或者玖蘭李土,哪怕面對一條麻遠,也未必會輸了——這已經足以保證藍堂英的安全了。
唯一讓宮崎耀司稍微苦惱了一下的是︰最後他還是從自己的手腕上強行把不知饜足的藍堂英摘下來的。
這一次,這個「摘」字,仍然沒有用錯。
不管藍堂英在某些時候顯得如何可靠和認真,在更多的時候,他仍然只是一只會傲嬌的貓咪。
作者有話要說︰晉江抽得越來越奇怪了……我上一次後台好困難口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