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世叔,這位郎君是趙家哪位兄弟?」
張森生疑,趙家人敢找上門來已經出乎意料,更出乎意料的是地上躺著的趙二郎,竟然被人打成了癱瘓,口不能言目不能視,一動不動,和死了有什麼分別?
要讓趙世鐸說出誰傷了他,竟然也是沒辦法。
「這是二郎的表兄,前幾日剛從金陵來。」
趙乾風看著來人,略有拘謹,走近了,才小聲問道︰「小郎,該怎麼做,您吩咐一下吧。」
「好~~」
小郎君穿著藍袍素衣,手中折扇唰的一聲合上,插在腰間,朝著前方一拱手︰「晚輩秦域,拜見張老太爺。」
眾人扭頭一看,竟然是張遠山他們出來了。
張遠山身材高大,龍行虎步,他也知道,今天恐怕不能善了,趙家若沒人撐腰,絕對不敢有這個膽子來張家莊鬧事。
「秦小郎,有禮。」
秦域仿佛一直是笑眯眯的,走前兩步,瞥了一眼張森,微微點頭,然後沖張遠山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老太爺是明事理的人,張家莊也是俠名赫赫,想必不會和趙家人為難。」
「自然。」
張遠山只覺得眼前這個小郎君分外厲害,圓滑犀利,瞥了一眼張森,張三郎跨前一步行禮︰「爺爺。」
雖說別人都稱呼他老太爺,但只比張森高兩輩,和張森的嫡親爺爺,三房的張遠海是一個輩的。張森喊他爺爺,決計不會喊錯。
「好~~老太公果然名不虛傳。」
秦域個子不算高,面如冠玉,倒是比張森要耐看的多。
轉身又是一笑,但這一笑落在旁邊張森眼中,多少有些得意的感覺。
「大夏律法,故意傷人致殘,最少杖責四十,最高徒刑十年。但張三郎是忠烈之後,按照大夏律,可以從輕一等發落……」
「等等!兄弟這麼一說,倒是俺真的打殘了趙二郎。落在別人耳中,倒是俺張三郎凶名在外,是條惡狗。哼,且先等了府衙的捕快來了,再說吧!」
張森雙目肅殺,盯著秦域。
秦域陡然被打斷話,卻看到張森鐵塔一般地站在旁邊,雖然早就知道這廝才十五歲而已,可這麼高壯彪悍,比當年張無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嗯……說的也是。正好……與我同來的,還有州府刑名判官崔判官,就請他定奪好。」
張森一滯,只好鼻子悶哼了一聲,轉過身去︰「那就快快請這位崔判官吧!」
「呵呵,張三郎稍安勿躁。我方才說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國法是要懲戒,可這家規嘛,雖然我是外人,但是斗膽問一聲張老太公,張氏族中若有人在地方上行凶作惡,不知道該如何懲戒?」
張森听到他這樣說話,又轉身過來︰「這個俺來告訴你!地方上行凶作惡,族中一律除名,行凶殺人,一律逐出張氏。如何?」
「好好好,張三郎果然磊落……不過,且等等看吧。」
秦域負手而立,此時門外進來一隊縣內府兵,前後簇擁,左右開道,威猛無比,絕非等閑差役。
張遠山見多識廣,心中頓時生疑︰縣內府兵,縱有高手,也絕無可能如此肅殺果決,這些人,絕非府兵這麼簡單。
他更加懷疑的是,趙家莊的人,敢于來張家莊的緣故,恐怕也是因為眼前這個談笑風生的小郎君。
這個年輕人……是誰?
張遠山左右族老也是相望了然,心中都是奇怪︰這個年輕人竟然如此犀利,趙乾風就算懦弱,也不至于整個趙家莊都听命于一人,幾十號人對一人俯首帖耳,這位姓秦的,真的只是趙二郎的表親嗎?
「本官崔定國,江東縣縣府刑名判官。」
進來一人身穿華服,一襲大夏朝廷官吏錦袍,胸前有牡丹花團,腰間是黑牛皮腰帶,腳上一雙行走登雲靴,官靴上還修了兩朵青雲,寓意青雲直上。
崔定國身長七尺,俊朗果敢,站在那里身材筆直,眼神掃了一番,也不多說,只是蹲下查看趙世鐸的情況。
判官大多出身大夏邊軍,邊戰兩載,才能入縣府執判,為縣府令的左膀右臂,朝廷底層的基石。
看著崔定國一雙滿是傷疤的手掌,張家的人如何並不清楚此人也是邊軍廝殺過的。
便是張遠山,手上也有一條三寸長的傷疤,那是被西北諸胡之一的屠革胡千夫長沃爾丹西一矛刺中,不過當年張遠山彪悍無比,性格暴烈,遠比現在還要強上三分,拼著斷手也要擒下沃爾丹西。
那一役,張遠山和如今的魯有錢差不多,也只是管著百來號人的軍侯,但立下大功,不過十年光景,就拜小夜關參將,拜將三年後,諸胡臣服,遂辭官歸鄉,成為張家莊的莊主,也是張氏族長。
所以,論起地位來,張遠山也曾是官身,武職品階也入了將軍行列,但大夏沒有蔭蔽子孫的規矩,生性耿直的張遠山屬于光身回鄉。
崔定國知道張遠山地位,所以也不敢拜什麼官吏架子,只是就事論事。
「崔判官是新入江東縣?」
「正是。」
崔定國沒有抬頭,只是低頭查看,大夏刑名判官,要精通判、驗、查三門科,半年一次考科,十分嚴格,江東縣屬于大縣,更是富縣,能入職江東縣,自然是每年考科名列前茅者。
仔細查看之後,崔定國站起身來,接過助手遞過來的紙板毛筆,刷刷寫下幾筆,然後對眾人說道︰「趙二郎受傷的部位,如果要一一應對復原,應當是大夏邊兵所習的開山夔牛拳,左胸心窩、右肋第二根、氣海,這三處是造成趙二郎癱瘓的重創。」
「什麼都可以騙人,真元流轉是不會騙人的。」
崔定國肯定地說道。
身為判官,自然是剛正不阿,但也知道職責所屬,他一日要走小半個縣府,忙碌不堪,當下就拱手說道︰「本官只是判,緝拿偵查,卻不是本官職責,本官還有兩樁私斗要判,告辭。」
說罷,崔定國和眾人點點頭,轉身就走。
不過他走之後,那些跟來的彪悍猛士,竟然只跟著走了兩個。
剩下的,全部還站在那里。
這時候已經明白過來了,這些人……竟然是眼前這個秦域帶來的。
秦域此時還是笑眯眯的,手中拿捏著早就折好的折扇,輕飄飄說了一句︰「听聞張三郎還不曾習張氏功法,只是拜了魯有錢為師,習的也是開山夔牛拳……還真是很巧哦,對吧,張三郎?」
張森雖然動怒,但卻不會發作,他知道,今天這人,是有備而來,前有鼓動趙家莊的人,後有新晉判官崔定國隨叫隨到,這人到底是什麼人?
「哼!難道你剛才沒听到嗎?緝拿偵查,不是崔判官的職責,張某不跑不逃,秦兄弟只管去縣府告官,讓縣府派出衙役,將俺捉去。」
見張森動怒,秦域笑了起來︰「誒~~張三郎還是不要動怒的好,是非曲直,等到縣府令前來,兩家各說各表,總是能說清楚的,你說呢?」
「沒錯!是非曲直,總是能說清楚的!」
張森雙目圓睜,怒視著他。
秦域不以為意,轉身朝著張遠山拱手笑道︰「晚輩叨擾了。」
「無妨。」
張遠山面無表情,抬手說道。
言罷,秦域轉身離開,趙家莊的人,還有那些彪悍猛士,竟然全部跟著他,抬著趙二郎就一言不發地走了。
來的轟轟烈烈,去的莫名其妙,讓張家的人一頭霧水,又是滿是狐疑。
等走了之後,張遠山對張氏幾人說道︰「今夜,去一人無良家守夜。」
「族長,為何?」
大房一名族老問道。
「這個秦域,必有所圖,躁動混亂我張氏,若是事出無因,難道僅僅只是為了好玩?我只希望有備無患,還是不出事的好。」
「那晚上誰去?」
族老問道。
「我去。」
張無坤從外面進來,他剛剛撒了氣,心情好了許多,進來之後又道︰「方才我在後山發泄,來了一名不知道來歷的高手,和我對了一掌,馬上離開了。」
「可知來人?」
「不知道。」
張遠山眉頭一皺,想了想,輕聲道︰「今晚,無字輩的隨我一起去無良家守夜。」
「爹,怎麼了?」
「沒怎麼,听我吩咐就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