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芷若足不出戶,潛心觀摩娘親的遺物,其地理、醫卜星相、還有無數明教教義,以及記載著生活點滴的手札,從中她能知道娘親的生平細事。
「離襄陽,進西域,上昆侖,拜表兄。」
「昆侖,神山,光明頂,合明教義,蘭種翠柏一株,以示初次登山之記。」
「玉珠峰靈泉,甘甜,遂合以雪山絕頂蜜梨釀酒,香醇。」
「碧水寒潭,冷極,養龜于此,曰長生。」
「初扎馬步,累極,苦極,欲哭退縮,然兄嚴若父,屢屢鞭策,故堅持不懈。」
「本派源自天山,惜已中落,失傳甚多,唯剩表哥一脈,不及祖上一二,嘆!嘆!」
「劍法初成,兄賜飲血劍,削鐵如泥,斷金如水,當飲韃子血。」
「兄娶嫂,喜。」
「鷹王白眉,爪法極強。」
「逍遙二仙入教,曰楊逍,名範遙,豐神如玉,親若兄弟,兄甚青睞。」
「青翼蝠王韋一笑,輕功無雙,笑聲甚詭。」
「金毛獅王謝遜,擅獅子吼。」
「波斯來人,絕色也,名喚黛綺絲,與蘭年齡相若,冷如冰霜,號武林第一美人。」
「兄疑黛綺絲之來意,探而不得。」
「謝遜新婚大喜。」
「範遙戀黛綺絲,如醉如痴。」
「父病,下昆侖,回襄陽,見父母,合家歡,聞兄失蹤,即回。」
「多紫衫龍王,問之,乃因代兄接戰,碧水寒潭立大功,遂為四大護教法王之首。」
「問明來龍去脈,韓千葉,獨上光明頂,有膽氣,黛綺絲心許。」
「黛綺絲、韓千葉新婚,兄弟泰半不賀,韓欲入教,多人阻,兄即失蹤,嫂亦無影,人心惶惶,尋找未果,紫衫龍王忽從秘道出,自視甚高,不肯認罰,遂破門出教,不知所蹤。此女忘恩負義,來意不明,須防之。」
「謝遜生一子,曰無忌,憨態可掬,贈金八件。」
「明教愈亂,兄卻無蹤,爭教主,起內訌,無可奈何下山去。」
手札寫到這里便戛然而止。
「關于紫衫龍王這一段,娘親所記倒和謝遜所說的頗為吻合。」芷若合上手札,步出房間,那日被她抓裂的牆早已修補完整,瞧不出任何痕跡,韋一笑進來的時候就見到她站在廊下,微微側頭,若不看她容貌,一副姿態風流恰似臨江水仙。
一路行來,她就沒有摘下過面具,讓想一窺容貌的周顛等人暗叫可惜。
「有事?」芷若轉過身來。
韋一笑道︰「白眉鷹王和那些壇主都到了,請你過去。」
芷若點了點頭,隨他來到聖火廳。
廳中坐著數十人,聲音甚雜,甚至還有人源源不斷地趕過來,風塵僕僕,滿臉風霜,但氣息悠長,顯然均是內功極精湛的高手,寒暄過後,紛紛落座。
上至楊逍,下至各路壇主,當真是八方雲集,群龍聚首。
他們全是白袍打扮,衣繡火焰,臂纏孝布。
芷若一踏進去,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刷刷地看來,直盯著她,仿佛想要將她看透,其中白眉鷹王眼神凌厲異常,恰如空中老鷹,若是常人在他跟前定然忍不住軟了膝蓋。
芷若雙眼一睜,一道凜冽的寒光閃過,殷天正心頭一顫。
「白眉老哥,莫非你這是給周姑娘下馬威?」韋一笑聲音不大不小,足以響徹聖火廳。
「不敢!」殷天正呵呵一笑。
周顛大聲問道︰「白眉老兒,你怎地來得如此之快?竟只比我們晚了幾天。」
殷天正猶未回答,彭瑩玉解釋道︰「韓林兒在亳州起義,自立小明王,我路過那里遇見前來相助的鷹王,說明來意後,一路上騎死了無數寶馬,才在今日趕到光明頂。」
芷若听到韓林兒之名,眼波輕輕一閃,泛著絲絲漣漪。
她想起了那個對張無忌始終忠心耿耿又對自己傾心的韓林兒,最後被朱元璋溺斃。
算算時間,正是韓林兒在毫州起義的時候。
從彭瑩玉的話里可以看出,天鷹教總舵在江南,並非一味遠著明教,白眉鷹王听著眾人的恭維,不以為意,臉上的神情很嚴肅,「楊左使,韋蝠王,周姑娘雖是薛姑娘之女,但未入明教,何以和我們一起商議迎出陽教主的尸骨?」
成昆對于明教的陰謀楊逍、韋一笑、殷天正、四散人和五行旗正副掌旗使都知道並加以防範,余者只得到了陽頂天亡于秘道中的消息,但若非教主,誰都不能進入光明頂秘道,因此想要陽頂天入土為安,勢必要商量出個章程來。
韋一笑淡淡地道︰「自始至終,只有周姑娘才算是陽教主的武功繼承人。」
听到韋一笑推崇她,下面眾人目光均是一凜,泰半都听出了韋一笑話里的用意。
「四弟,你這是要請周姑娘入教?」看到韋一笑請周芷若坐下,竟非客座,而是明教之首,殷天正心念一動,便知他的打算,臉上不由得現出一絲凝重來。
「不錯!」韋一笑極其簡潔地回答。
「我並非小瞧周姑娘,只是她年紀尚幼,如何擔當重任?」殷天正雖然沒見過周芷若,但得知消息後立即打探到她曾在武當山停留半年之久,甚至也曾救過韋一笑,偏偏她竟知道陽教主的身後事,不得不讓他慎重,生恐她有自己的野心。
想從秘道中迎出陽頂天的骸骨,推選教主勢在必行,只有教主才能進入秘道。
這件事,不但殷天正明白,楊逍明白,其他人都明白。
說是商議陽頂天的身後事,其實就是為了推選新的教主。
本來教中高手爭奪教主之位數十年一直沒有消停,誰都不服誰,現在突然出現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竟被韋一笑鄭重地邀請入教,眾人誰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韋一笑,看來許多人都不願我加入明教啊!」芷若的聲音幽幽響起,如風中碎玉,水激寒冰,听在眾人耳中,不知為何竟會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作為曾經峨嵋派掌門人,武功亦曾登峰造極,她並不願意居于他人之下。
前生沒有入明教,今世她本沒打算和明教有所牽扯,奈何娘親的身份注定她和明教有著斬不斷的關系,又有母仇未報,既然如此,她入明教,自然不會滿足于區區一個教眾。
殷天正皺了皺眉頭。
不得已,楊逍含笑道︰「韋蝠王,你該知道明教素來是少數服從多數。」
韋一笑哈哈大笑,隨即神色冷冽,環顧四周道︰「就像二十八年前兄弟們不肯讓韓千葉入教一樣,是也不是?」
「確實如此,總要顧及到兄弟們的想法。」楊逍回答道。
韋一笑冷冷地道︰「那是教主仁義,顧及兄弟,說來說去不過是你們深恨韓千葉娶了黛綺絲而已!現在教主不在,作為明教中人,難道任由明教繼續四分五裂群龍無首?」
周顛大聲道︰「五散人贊同周姑娘加入明教!」
冷謙點了點頭,眾人便知五散人已然站在了韋一笑那邊。
莊錚道︰「五行旗正副掌旗使亦贊同周姑娘加入明教。」眾人一呆,連五行旗都贊同了?
韋一笑一生行事無拘無束,敢做常人不敢做,敢說常人不敢言,嬉笑怒罵,最是桀驁不馴,但偏偏他比楊逍的人緣好,連周顛這等放肆的人都對他十分敬服,當年他和楊逍爭奪教主之位不和,怒而下山,即使如此,剩下的明教教眾也不願意奉楊逍為主。
韋一笑的話,在明教可謂分量極重。
如今五散人和五行旗正副掌旗使都和他一個意思,不少人都沒什麼意見,願意多一個高手,既然沒意見,殷天正當然歡喜,看向芷若,問道︰「不知道周姑娘入教,有何要求?」
芷若慢慢飲完杯中清茶,道︰「我不居他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