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置完江南一帶的四位壇主,已經是兩個月後了,沒收其家產竟高達數百萬之巨,其中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人參靈芝數不勝數,光黃金就有十萬兩有余!
這一大筆數目,不但芷若和韋一笑吃驚,連殷天正都覺得駭然。
有殷天正先前的查探,在這兩個月內芷若在殷天正的輔佐下明察暗訪,踏遍江南,確認四位壇主生了異心,屢與朝廷有所來往,更從他們口中得知一件讓殷天正震怒的往事。
原來六年多前張翠山一家和俞蓮舟登岸後所遇到的弓箭手,便是他們通風報信,駐守江南的朝廷官員方才派人伏擊,只可惜弓箭手悉數慘死,鎩羽而歸,只剩下一個打探消息的手下平安回來,卻因中了芷若的附骨針,每日生不如死,熬了大半個月便忍不住自盡了。不光如此,張無忌在去武當的途中被劫,俞蓮舟重傷,也源自他們的消息。
芷若默默不語,心道︰「原來竟是明教弟子泄露了秘密,怪道朝廷消息那麼靈通。」
回想起那時張無忌與父母一家其樂融融的情景,芷若微感嘆息。
張翠山之死從他們回來時就注定了,龍門鏢局的命案和殷素素算計俞岱岩並非主因,屠龍刀和謝遜才是導致他尋死的原因,不管他是不是無辜,他唯有一死才能平息眾怒。
屠龍刀,武林至尊,誰不想要?
謝遜殺人無數,誰不想報仇雪恨?
義氣和生命,他選擇了前者,所以他死了,留下武當派張三豐師徒一生悲痛。
芷若當眾斬殺四位壇主和其麾下走狗,立威于江南,以儆效尤!並將所得財物盡數充作軍餉和義學經費,庫存糧食則用來濟貧救荒,明教在江南的名聲如日中天。
殷天正難過地道︰「他們死了就死了,可惜我的好女兒好女婿卻回不來了!」
他本就已經年過花甲,瞬息之間,竟似蒼老了許多。
芷若安慰道︰「逝者已矣,鷹王還請節哀。女兒雖沒了,可不是還有孫女嗎?」
殷天正精神一震,道︰「對,對,屬下還有阿離這個孫女!都說女肖其姑,不知道阿離生得是什麼模樣,像不像素素。」說著,他轉過頭朝殷野王嚴厲地道︰「派去靈蛇島接阿離的人海沒有回來麼?」這個兒子深得他武功真傳,遠超李天垣,可是性子卻實在不像他。
殷野王極厭惡殷離,但不敢反駁其父,只好不甘不願地道︰「沒有。」說話的時候,心里只盼著殷離別回來的好,就是因為她,自己兩個兒子沒了娘親管教,整日胡作非為。
殷天正失望地道︰「怎麼還沒回來?殷無福,殷無祿,殷無壽,你們三個再去一趟!」
「是!」三名家僕本是大盜,武功了得,辦事精干,殷天正對他們很放心。
芷若無意攙和他們的家事,微笑道︰「江南事了,本座該離開了。」
韋一笑聞言,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記得她說過要去給父親請安,怎麼改變主意了?
芷若瞧在眼里,淡淡一笑,並不解釋。
殷天正雖然不舍,但也知道教主坐鎮光明頂才是最重要的,只得按捺住心思,道︰「教主此去,萬里迢迢,屬下給教主和韋四弟各備了一匹寶馬,請教主笑納!」
下屬牽來兩匹駿馬,一匹昂首揚鬣,高身長腿,竟是一匹大宛寶馬玉花驄。另一匹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頭至尾,長一丈,蹄至脊,高八尺,脖子周圍長毛,猶如雄獅,一雙眼楮猶如寶石一般,閃閃生光,神駿異常,卻是一匹照夜玉獅子馬。
韋一笑失聲道︰「好馬!」他對玉花驄愛不釋手,但芷若在一旁,他卻不敢先挑。
芷若也很驚異,搖頭道︰「此等千里寶馬,安敢收下?」
殷天正笑道︰「好馬壞馬,不過畜生而已!教主威震四方,統率群豪,難道屬下連一匹馬都舍不得?遙想教主數月前在亳州元兵攻城之戰時以一人之力,斬殺敵軍上千,韋蝠王燒了敵軍糧草無數,大大地挫了朝廷的銳氣,屬下在江南听了可是佩服之至!」
芷若聞言,十分謙遜,拗不過他,最終先挑了照夜玉獅子,而韋一笑亦得償所願。
離開白鷹堂總舵,芷若去了舟山劉長生所開的桃花鋪子。
韋一笑一怔,原來她一直都打算回去探親。
劉長生見到芷若,欣喜異常,道︰「芷若妹子,你回來啦?先生知道一定歡喜!」
芷若微笑道︰「把阿青送回來,爹爹可是住在萬民島?」
劉長生將鋪子里的事務交給伙計,一邊倒茶,一邊回答道︰「自從那穿黃衫兒的姑娘去過桃花島後,先生索性就將所有東西搬到了萬民島,連帶妹子的箱籠都一起搬過去了。妹子既然回來了,我就送你們回去,正好嘗嘗咱們萬民島頭一茬的蜜桃!」
萬民島五年方成規模,桃樹成林,屈指算來,今年恰是桃林第一次結果。
江南蜜桃香甜多汁,或做蜜餞,或釀酒,素來是天下名品。
芷若听著微笑,听說島中無事,心里很放心,指著門口的兩匹駿馬道︰「叫人先照料這兩匹馬,回去的時候帶上阿青,我遠離中土,阿青不適應那里的氣候。」
劉長生點點頭道︰「行,我叫人備船。」
三人一驢,海船東行,數百里後,遠遠地就看到一團綠蔭籠著島嶼,隱約掛著累累碩果,韋一笑一上岸,就覺得滿目清新安寧,桃林成蔭,蜜桃滿枝,鼻端更有一陣淡淡的桃香,唯聞雞鳴犬吠之聲,暗道︰「果然是世外桃源!」
他還來不及說話,迎面有人看到船只迎了過來,見到芷若,喜道︰「芷若丫頭回來啦?」
芷若笑著點頭,柔聲道︰「田叔,別來可好?」
老田笑容可掬地道︰「好得很,都好得很,你玉蘭姐姐又添了小子!你這個丫頭一走一年多,可把我們擔心壞了,偏偏你爹愣是不擔憂,說你好得很!」說著,扯著嗓子往身後村落叫道︰「周先生,周先生,你家芷若丫頭回來啦!」
他聲音極響,村落外圍有听到的,立即往里面傳話,依次傳進村內,等芷若走到村口的時候,已有百余名村民走了出來,年女老幼都有,見到芷若立即七嘴八舌地問她在外好不好,有沒有遇到新鮮事兒,更兼一干少年少女笑嘻嘻地比劃武功,讓她指點。
韋一笑看著芷若被圍在中間,暗暗咋舌。
看著村落的房舍炊煙,依山傍水,大約得有數百戶人家吧?
誰知芷若卻是斯斯文文地挨個問好、答話,笑吟吟地臉上沒有絲毫不耐煩的神色,直說得口干舌燥,才見到周致遠的身影出現在眼簾內,她連忙穿過人群,走過去,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仰臉道︰「爹,不孝女兒回來了。」
周致遠模著她頭頂,笑道︰「快起來,我的閨女長高了!」滿臉歡欣之色。
芷若含淚起身,朝村民福了福身子,脆生生地道︰「各位爺爺女乃女乃、叔叔伯伯,伯娘嬸娘,芷若先陪著爹爹回去,等明兒再給各位請安問好。」
眾人忙道︰「你們父女一年多沒見,趕緊家去吧!」
芷若指著韋一笑道︰「這位大哥為人極好,我帶他來嘗嘗咱們的蜜桃,不是外人。」
韋一笑倒也乖覺,連忙抱拳問好,眾人並不嫌棄,只嚷著道︰「行,一會兒摘幾個蜜桃送過去,芷若丫頭自己也沒吃過呢,好容易回來,一定多吃些!」
辭過眾人,芷若扶著周致遠回到周家小院,周致遠板著臉道︰「我身子骨好得很,不用你這樣扶著,來客了,快去倒茶。」
韋一笑忙說不必,周致遠笑道︰「你是客,哪有來客不倒茶的?」
芷若笑吟吟地重新烹茶端過來,道︰「爹說得是。」韋一笑只好苦笑站著接過。
此時早有幾個少年端著一盤一盤洗干淨的蜜桃送過來,不等芷若道謝,一溜煙就跑了。
周致遠笑嘻嘻地看著芷若招呼韋一笑吃桃。
韋一笑放肆慣了,雖說不慣,但也沒什麼忐忑,芷若遞過蜜桃他便雙手接了,一口咬下去,只覺得入口甘甜柔軟,汁水極多,不覺贊道︰「好!」
芷若笑道︰「再好吃也不能多吃,桃子吃多了容易鬧肚子。」
韋一笑聞言笑了笑,滿口答應。
問起芷若別來經歷,周致遠模著胡子听得不住點頭,等他听到芷若做了明教教主,韋一笑是明教四大護教法王之一的青翼蝠王時,周致遠又驚又怒,神色變幻,最終卻是長嘆了一聲,道︰「我一直都沒跟你說過這些事,沒想到老天到底還是讓你知道了明教的事兒。」
芷若一驚︰「原來爹爹一直都知道?」知道明教陽頂天?知道莊鐵的身份?
韋一笑很驚詫,看向眼前這個平凡無奇的中年書生,只听他緩緩地道︰「當初,你外婆家就是因此被屠戮一空,你娘重傷逃離襄陽,流落江南。」忍不住喟嘆不已。
芷若輕聲道︰「爹,你看。」說著取出薛汀蘭的手札,她一直都隨身帶著。
周致遠一看那手札,立即接到手里,摩挲半晌,眼里落下幾點淚來,道︰「這是,這是你娘的筆跡,我認得!我只道身邊再沒她留下的念想兒了,沒想到明教倒還存著她少年時的東西,十數年一晃而過,原來她離開都這麼久了!」
他憐愛地看著芷若,道︰「你小小年紀,際遇不凡,只是,能稱得起明教這副重擔麼?」
韋一笑忙道︰「老爺子不用擔憂,教主年紀雖輕,卻英明神武,教中兄弟都很服氣,屬下想,在教主的領導下,明教一定會重現昔日威勢,並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听他的贊譽,芷若暗暗好笑,臉上微微一紅。
接著,韋一笑口沫橫飛,跟周致遠一五一十地說起芷若做出的種種事跡,其中多有夸贊之處,芷若不耐煩听,早就借口收拾房間。待听到芷若很看重義軍,並且開倉放糧、置辦義學時,周致遠忍不住拍腿叫好︰「妙極!開智啟蒙,乃上策,欲強國,先培少年才!」
韋一笑道︰「正是,老爺子和教主說的是同樣的話。」
周致遠笑道︰「我只說她胡鬧,沒想到她倒真有幾分本事!你們可要多擔待些!」
韋一笑正說不敢,忽見芷若從房中疾步出來,只見她滿臉驚色,道︰「爹,女兒妝奩內怎麼少了一件東西?」
周致遠皺眉道︰「少了什麼東西?前些日子搬家時我見你首飾舊了,就拿去讓王大給炸了炸。」
芷若道︰「是一面黑黝黝的小鐵牌,不過寸許,似金非金,似鐵非鐵,一面以青銅絲瓖嵌著一只吸血蝙蝠,一面鐫刻著明教令三個篆字。」
韋一笑失聲道︰「莫非是青蝠令丟了?」听形狀字跡,赫然便是當年贈給芷若的青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