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走龍蛇,雷聲隱隱。墨黑的夜空正在醞釀一場可怕的山雨。小江大步流星,疾行在一條山間小徑上。他必須連夜離開長安,因為他的身份已經暴露。但是他還沒走出十里,就听見了一陣輕快的馬蹄聲從後面追上來。他在心里嘆了口氣,加快了步伐,但兩條腿到底沒有四條腿跑得快,一匹大黑馬象黑夜里的精靈一樣,忽然就擋在了他的面前。
小江輕嘆一聲,低下頭冷冷說道︰「你為何不肯放過我?是不是非得這樣做,才能使你自己的良心得到解月兌?」
「什麼良心不良心?你受了傷,我也不會趁人之危。」不是秋舒,而是一個少年的聲音。小江一驚,抬起頭來,但因為夜太黑,所以這少年的模樣根本看不清楚。
少年問道︰「你真是唐堡主的公子?」小江遲疑一會,才道:「我不是。」少年道︰「我不信。告訴你︰我是白馬派前掌門汪得風的兒子!你爸爸當年打敗了我的爸爸,我就發誓一定要打敗你的爸爸。可惜你爸爸已經死了,所以你必須替你爸爸跟我比武!」小江道︰「不用比,你贏了。」少年道︰「那不行,我要憑自己的真實本領贏你!」
小江不再搭理他,繞過那匹黑馬走自己的路。少年吹聲口哨,黑馬又沖到了他前面,擋住去路。兩人默然相持了一會,就听見黑暗里傳來秋舒的聲音︰「你現在總該明白了吧?無論你自己承不承認,別人都會把你當做唐家堡的公子。」
其實,小江只要告訴對方︰他從生下來就一直不是唐凹林的兒子,他只不過是唐凹林的私生子,那麼這個少年也許就不會再糾纏他了。但他卻不願意說。因為痛苦的經歷並不是拿來要人同情的。他遲疑了很久,才問少年︰「你剛才說,你決不趁人之危,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
少年道:「你只要答應跟我比武,我就不糾纏你。」小江道︰「好,下月初十子時,在孟州府南門外墳場相見。」少年道:「好!我等你。你要是爽約,我會有辦法找到你的!」吹一聲口哨,大黑馬便風一般去了,消失在墨黑的夜色里。
等那少年去遠了,秋舒才冷笑說道︰「你一定在心里嘲笑那個人很笨吧?可我看他比你強多了!他至少知道要為自己爸爸報仇,而你卻不敢。」「我不是唐家堡的人。」小江冷冷地道。
「你是我師父的公子,這是不能改變的事實!所以你才要改名成小江,而不願意再叫郭小峰!姓郭的老東西已經拋棄了你,他現在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親身兒子郭流,他們父子二人聯合起來,不但把你趕出了家門,而且殺死並侮辱了你的兩個妹妹!他們千方百計地陷害你,折磨你,要你嘗盡人間的痛苦,你若是一個男人,還有一點點血性,就該去找他們報仇!你的逃避只會讓我更加瞧不起你!」
小江再也無法忍受,大聲吼道︰「不是這樣!唐郭兩家的恩怨與我無關!唐門的風光我沒沾到一點,為何唐門的仇恨卻要我來承受?!」他的聲音太高,不但嚇了秋舒一跳,連老天好象也被嚇著了,一聲炸雷響過,蒼穹象被捅破了一個窟窿一樣,大雨突然傾盆般打下來,立即打濕了兩人的全身。
秋舒也冒火了,大聲嚷道︰「你這樣大聲干什麼?你是不是害怕听見你心里的聲音?你恨你爸爸,不是因為你只是他的私生子,而是因為他給你留下了太多的強敵!你知道自己不是那老東西的對手,更不是他兒子郭流的對手!也沒法向那三十一名殺手報仇!你知道自己永遠也報不了仇,所以只有逃避!其實你永遠也逃不掉,因為你要逃避的正是你自己!」
小江想大笑,狂笑,但他還沒笑出來,兩行熱淚就已經順著他的臉頰滾落下來。幸好現在是黑夜,又在下著大雨,秋舒看不見他的臉,所以他可以假裝成擦臉上的雨水,而乘機擦去了又澀又熱的淚水。
但是他還是沒有掩飾住,只听黑暗中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如果真的是唐家堡的繼承人,就不可以流淚。」這個聲音听起來十分冷酷,而且更讓小江吃驚的是︰這個人也是四川口音。秋舒喝道︰「你是誰?」那個聲音道︰「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到底是不是唐家堡的公子?到底想不想報仇雪恨?」
小江不答。但秋舒和那個人卻都听到了一個聲音----握緊拳頭時骨節發出的聲音。
那人長吐口氣,道︰「其實敵人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可怕。如果你願意跟我學武功,未始不能報仇。」秋舒冷笑一聲,忽然厲聲說道︰「是嗎?這樣說來,豈非你的武功在我師父之上?你以為自已武功天下第一嗎?」那人不答反問道︰「石頭,剪刀,布,誰吃誰?」
秋舒小江都沒有回答,但心里都在咀嚼他這話的含義。那人自己做了解釋︰「石頭管剪刀,剪刀管布,但布卻又管石頭,天下本來就不可能有第一高手。能殺唐凹林的人,未必就能殺武功比唐凹林差的人。」秋舒小江都是一驚,飛快地互視一眼----雖然天黑得象鍋底,根本看不見對方的臉,但兩人卻似乎都看到了對方眼楮里的一線希望!
秋舒道︰「閣下的話有些道理。但是,卻有兩個問題……」那人道︰「請講。」秋舒道︰「第一個問題︰你為何要插手這件事情?」那人道︰「我想幫助他,並非是為了他,而是為了另一個人。」秋舒哦了一聲,道︰「另一個人?這個人和唐家堡又有什麼關系?」
那人道︰「她是一位姑娘,名叫藤樺,是我的義妹,和唐家堡並無絲毫瓜葛。但她和小江一樣,也是一個有血海深仇,卻不能報的人。所以、我才想幫助小江。」
秋舒冷笑道︰「是你義妹?只怕沒這麼簡單吧!」那人道︰「姑娘不可誤會,她只是我的義妹。」秋舒哼了一聲,道︰「你怎麼不替她報仇?」那人道︰「我要為他報仇。但我為她報仇之日,恐怕也是我畢命之時。我若死了,誰來照顧這個可憐的姑娘?所以我幫助你們並非無條件的幫助。」他雖然沒說出自己的條件,但其意已經不言自明。所以秋舒小江都沒有問。
秋舒又問道︰「她的仇人也非常厲害?」那人淡淡道︰「她和小江一樣,也是全家被人雇來的殺手殺得精光!而且,殺手也是好幾十人!更可怕的是,她的仇人當中有一個人于我而言,實是最厲害的敵人!因為他了解我的全部弱點和優點。所以我剛才說︰我為她報仇之日,恐怕也是我畢命之時。」
秋舒點點頭,道︰「那麼我就說出自己的第二個問題︰你的武功……?」那人淡淡一笑,「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說不如做。你用你的劍攻擊我試試?」秋舒道︰「好!」劍隨聲出,長劍閃電般刺向對方的心窩----雖然看不見對方的人,但她的劍絕對不會刺歪半分。她是唐凹林的得意弟子,這點听音辨位的本事在她不過雕蟲小技。
但她的劍忽然飛出去,就象被使了魔法一樣「平白」地飛了出去。她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喉頭已經被一樣冰冷的東西抵住,那是劍尖!只要對方的勁道稍重半分,那就是洞穿咽喉之禍。
一時間,三人都默不作聲。好一會後秋舒才說道︰「閣下的武功,那是很高的了!但我們對你的情況一無所知……」那人道︰「我叫烏弓馬,是一個殺手。」
小江聞言微微一震。他也算是江湖兒女,自然不會連殺手這兩個字都沒听說過。但他听說對方原來是個殺手後,心里便有一種莫名的不安和反感。因為唐凹林就是被三十一個蒙面殺手殺死的,所以在他感覺中,似乎天下所有的殺手都是凶手,都是他的仇人。
秋舒冷笑道︰「閣下的坦然,有點出人意料。」轉向一直沒開口的小江,道︰「你意下如何?」小江道︰「我也有一個條件。」秋舒道︰「你說。」小江道︰「你跟我說的那些事情,就算是真的,我也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對……對他下手,所以我即使跟這位烏先生學好了武藝,也不等于會完全按你的意思去做。」秋舒忍住氣道︰「那些凶手呢?」
小江雙拳又悄悄握緊,道︰「我就是練不好武藝,也會找他們報仇。」
秋舒道︰「那好,記住你自己說的話。你若還是一個男人,就不要再當縮頭烏龜!」又轉向烏弓馬道︰「烏先生,從現在開始,他就是你的徒弟了。」烏弓馬道︰「不,我不能做他的師父。因為我的年紀也並不大。今年才二十六歲,比小江大不了幾歲。」秋舒道︰「也好,那我們就現在去你家?你家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