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娘耶,葉老弟,你去個茅廁咋那麼長的時間?我還以為你掉里了呢!」
許六一邊開門一邊嚷嚷,卻一眼看見了站在葉動身邊的于婉冰,他先是一愣,繼而帶著幾分驚訝叫道︰「大小姐!」
于婉冰淺淺地點了點頭,卻沒說話,她對著葉動微微福了一福,然後就從許六的身邊進了門,徑直回到西廂房里去了.
目送于婉冰的背影離開,許六依然是那副驚訝的表情,直到她關上西廂房的門,許六才一把拉過葉動,問道︰「葉老弟,你怎麼和大小姐湊到一起去了,那個……你知不知道她就是我們大小姐?」
「我也是剛剛知道!剛才隨便在院子里走走,正巧踫上了,就和她隨便聊了幾句!」葉動撓撓頭︰「許大哥,在于家的院子里遇到了于家的大小姐,這很奇怪麼?難道她平時不住在這里?」
「那倒不是……」
許六黯然一笑,說到這里,這個天性大大咧咧總是一副無所謂表情的漢子竟也帶著一份傷感,原來在五年之前,縣衙里不知什麼緣故發生了一場大火,前任縣尊于大人身受重傷,拖了幾天便故去了,那時于婉瑩跟隨師父練武,沒在衙里,很幸運的躲過了這場災難,而于婉冰卻在這場大火中受了傷,容貌受損,白淨的臉蛋上多了一塊駭人的傷疤,本來挺漂亮的一個小美人變成了一個人見人怕的丑八怪。
哀過,痛過,哭過,尋死過,然後就是落寞與消沉。
從性格開朗到郁郁寡歡,痊愈之後的于婉冰從此便極少在公開場合露面,從前的朋友漸行漸遠斷了往來,沒有歡笑,沒有期望,甚至沒有多余的言語,這麼多年過去,于婉冰似乎已經消失在芸芸人海之中,被人淡忘了……
「難怪她一直帶著斗笠輕紗!」
葉動遺憾地搖搖頭,嘆息道︰「這姑娘的身世原來這樣可憐!」
兩個人邊說邊走回到于婉瑩的房間,只見眾人正在屋里高言低語的,好不熱鬧,桌子上的茶壺茶碗已經被撤了下去,換上了酒壺酒杯,還有十幾碗熱氣騰騰的菜。
香味四溢,顏色瑰美,葉動抽了抽鼻子……看來這位于家二小姐下廚的手藝倒是挺不錯。
「葉老弟,你去哪兒了?快快快,快過來坐!」
「來來來,坐我這邊……」
見到葉動回來,眾人紛紛招手,正在這時,于婉瑩手里端著一盤清蒸鱸魚推門進來,正和葉動走了個臉對臉面對面。
雖然很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剛見到葉動的這一剎那,于婉瑩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夜在月下光的一記耳光。
她略顯尷尬地笑了笑,點點頭說道︰「葉公子你好!」
「你好……」
葉動輕輕咽了一下口水,喃喃動了動嘴唇,樣子有些呆。我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女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子,一身素白的裝束總是顯得格外俏麗,更加打動人心。
今天于婉瑩就是一身雪白色長裙,束腰輕紗短襖,一頭烏黑的秀發在身後披散,那支金色頭簪上的蝴蝶依然在振翅欲飛。
明眸如星辰,皓齒似碎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于婉瑩站在那里,彷佛月宮中謫塵的仙子一般,俏生生韻雅動人!
上一次見到于婉瑩,還是在青雀嶺上,那時葉動被誤認為是周舫的同黨,作惡的慣盜,繩捆索綁著,即使美人在旁,也沒有太多心思去看去想。
可是現在……
于婉瑩就站在自己對面,玉齒輕啟,聲若落珠,距離之近,甚至可以感受彼此呼吸的溫潤。
如痴如醉,怦然動心。
「二小姐,快把魚端過來吧,別站著了,是不是想把我們饞死?」
許六一聲嚷嚷,倒是給這兩個不知說什麼才好的男女解了圍,找了個位置,把手中的魚放在桌子上,于婉瑩微笑說道︰「葉公子請!」
「二小姐,您請!」
兩個人謙讓著坐下,卻正巧是面對面。
「還有菜麼?」
「沒了!」于婉瑩笑著說道︰「等這麼久都餓了吧,大家動筷子吧!」
鬧鬧嚷嚷的,眾人紛紛落座,終于開了席。
于婉瑩的手藝不錯,做出來的菜肴色香味都是上層之選,幾筷子下去,便博得眾人的交口稱贊,幾杯水酒下肚,許六忽然大聲問道︰「二小姐,你這當主人的就不說點什麼?」
听他這麼一說,眾人也都跟著起哄,于婉瑩臉上一紅,便端著酒杯站了起來。
許六 的一拳打在旁邊的郭大腦袋身上,喝道︰「安靜點,別他娘的嚷嚷了,二小姐要講話了!」
「我日,你小子沒深沒淺的,想打死我啊……」郭大腦袋一咧嘴,揉了揉肩膀。
于婉瑩瞪了許六一眼,然後對葉動舉起了酒杯。
「那一日如果不是葉公子不計前嫌出手相救,只怕我今天就沒機會和大家在一起吃這頓飯了,所以這第一杯酒,我要謝謝葉公子的救命之恩!」
葉動也站了起來︰「不過是舉手之勞,二小姐實在太客氣了!」
「請!」
「請!」
雖然于婉瑩身為女子,卻不像尋常人家女子那樣扭捏,她性情豪邁,喝起酒來也不含糊,一仰頭,將杯中酒喝盡了。
「不是吧……」許六在旁邊瞪著眼嚷道︰「我看人家男女在一起喝酒,都是胳膊挽著胳膊喝的,二小姐,你怎麼直接就給干了?」
「呸!」郭大腦袋不屑道︰「你懂個屁,那叫合歡酒,夫妻之間才那麼喝……」
「滾蛋滾蛋,用不著你教我……」
「你胡說八道的還有理了?」
被他們這麼一打岔,葉動和于婉瑩臉上都有些發紅,葉動喝掉杯中的酒,又從懷里拿出那本《雲墨詩集》來,說道︰「第一次登門,不知道買些什麼禮物才好,這本詩集送給二小姐,希望二小姐能喜歡!」
「葉公子太客氣了!」
于婉瑩臉色紅潤,更是平添幾分動人的美感,她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詩集接了過去,交給小丫鬟明兒收好,輕聲道︰「謝謝葉公子!」
許六捅了捅身邊的郭大腦袋︰「有門,嘿!」
「啥有門?」
「你是不是缺心眼?」許六伏在郭大腦袋耳邊問道︰「你啥時候見過二小姐臉這樣紅過?」
「喝酒了唄!」
許六哼道︰「屁,剛喝一杯酒就能這樣?二小姐是害羞了,明白不?」
「哦哦哦……」郭大腦袋這才反應過來,又看了看于婉瑩紅潤的臉蛋,深以為然!
雖然是趴伏在郭大腦袋耳邊說的,可許六這廝的嗓門實在太大,幾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于婉瑩又氣又羞,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才好,如果不是葉動在這兒,她早就發飆了!
正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小丫鬟明兒連忙過去開門,不多時便帶著一個婦人走了進來。
這婦人年紀不算太大,三十歲出頭,大手大腳大臉盤,穿著一身煙火色的裙釵。
剛一進門,婦人就把目光落在了許六身上,如虎吼一般︰「許六,好啊,你竟然敢欺騙老娘,你今天不是當差麼?怎麼有空跑到這里喝酒?」
當!
翻在桌上,許六臉色頓時就變白了。
不由分說的,婦人過來一把揪住許六的耳朵,吼道︰「讓你去給我爹干活你沒空,倒是有空來喝酒,好啊好啊,你現在長本事了啊?」
「娘子,饒命啊!」在外人面前格外威武雄壯的許六此時就猶如一只待宰的綿羊,早已不見了英雄氣概,被這婦人扯住耳朵,卻不敢反抗,只是哭喪著臉哀求道︰「我真不是有意騙你的啊……」
「你還敢抵賴?」
這婦人一肚子委屈,說著說著竟然哭泣起來︰「好你個沒良心的許六啊,我這麼死心塌地的對你,你就這麼騙我啊,天吶,我可怎麼活啊……」
葉動不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端著酒杯愣在那里。
可除了他之外,其余的所有人,包括于婉瑩在內,都是神情古怪地忍著憋著,最後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郭大腦袋更是把嘴里的一口酒噴了出去!
「嫂子,行了行了,咱有什麼話等回去再說,今天二小姐請客,是貴客,別在這里又哭又鬧的,那樣多不好……」
李默五也笑的不行,過來解勸道︰「是啊,許六他媳婦,等回家以後再說吧,怎麼收拾他都行,先別哭了,給大哥我一個面子!」
眾人都圍攏過來,就連于婉瑩和明兒也都過來勸,只有葉動站在那里,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一臉的尷尬!
這婦人嘮嘮叨叨,一邊哭一邊說,費了半天的勁,眾人才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個事情。
原來,今天于婉瑩請大家吃飯,經縣尊佟大人批準,眾人都放了一天的假,可按照正常的日程,今天本來就該許六輪休,就算沒有這頓飯,許六也應該在家休息的。
別看許六在外面耀武揚威不可一世,是個有名的刺頭,可在家里,卻是個懼內的貨色,按照媳婦早就定好的計劃,今天一大早,他就應該到老岳父家里幫著劈柴,可是怕耽誤這頓酒席,許六在頭天晚上對媳婦說,今天縣里臨時有事,休假取消,自己還得到衙門里去當班,老岳父那里肯定是去不了了,為此,許六還假裝埋怨了幾句,說了些佟縣尊的不是,然後對媳婦信誓旦旦的保證,等再休假的時候,一定到老岳父家里劈柴。
對此,他媳婦倒是沒有多少怨言,畢竟自己的男人是衙門里的公差,讓去就得去,哪有那麼多自由。
可是……
這是應了那句老話,人算不如天算!
許六沒去岳父家里劈柴,卻沒想到,那位老爺子今天沒事,竟然帶了兩壺酒,溜溜達達來找女婿喝酒來了!
于是,許六媳婦就托付鄰居家孩子到衙門里告訴許六一聲,讓他早一點回來,別讓老爹在家里久等。
可是……
等那孩子回來之後,卻告訴許六媳婦,許六今天不在衙門里當班,而是到二小姐家里喝酒來了……
就這樣,許六媳婦一氣之下殺上門來,當著眾人的面,揪著許六的耳朵就是一頓狂擰。
眾人解勸了一陣,又連著許六一番不住口的哀求,他媳婦總算是消了些火氣,轉身走了。
「老子現在不跟你計較!」
許六站身來,捂住快要斷掉的耳朵,沖著門外呲牙咧嘴地吼道︰「該死的老娘們,看我回家以後怎麼收拾你!」
听他這麼一說,這次不僅僅是郭大腦袋和李默五等人,就連葉動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你收拾她?你不被收拾就不錯了!」
郭大腦袋狠狠打了許六胸口一拳,強忍著臉上早已笑疼的肉,罵道︰「怕老婆的慫貨,你就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