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進過拘留室參觀，本來也沒這打算，可是先我不光參觀了一圈，還切身體驗一把，真的長見識了，平安夜待拘留室里跟一大推小混混渡過，真是給我長臉。
我蹲在角落里，身上的東西都上繳了，連根牙簽都沒剩下，也不知道現在白熙在干嘛，肯定等急了，估計他現在在外面滿世界找我。哈，誰能想到我會躲這鬼地方來？
受傷的人都拉出去包扎傷口去了，這事兒辦得還算人性化，估計看我們都是小孩子，也沒想對我們太過嚴厲。
拘留室里只留著幾個沒受什麼傷的，振宇和汪洋更是冤枉，他們都沒動手就一起被抓了，警察叔叔可說了︰這年頭打醬油打到案發現場的根本不存在！
我偷偷瞟了眼坐長椅上的振宇，他看著窗外在想事情，汪洋就坐在他旁邊，低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拘留室里靜寂得令人發悚。
我輕咳一下，試探著問︰「你們怎麼會過去工廠那邊的？我之前一直在打你們的手機也不見你們接。」
振宇眼皮都沒動，淡淡的說︰「我們知道白熙今天約了你，所以只要是你打的電話我們都不會接，不想當電燈泡。」
是這樣，難怪老打電話打不通。
可是如果我的電話打通了，那麼藍琰的謊言很快就會被戳穿，所以說他也知道今天振宇和汪洋都不會接我的電話？這樣一來我肯定會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原來如此。
「藍琰也知道對不對？」
「什麼？」
「他知道你們今天不會接我的電話？」
振宇看向了我︰「實際上，我叫藍琰今天也不要接你的電話，因為你很笨，你不懂白熙的苦心，以你的性格，你會傻傻的叫上一堆人一起去。如果我們接了你的電話，說不去，你會懷疑，說去，實際上是騙你。我知道你不喜歡有人騙你，所以我們說好今天都不會接你的電話。」
我低頭在地上畫圈圈，心里不是滋味。
振宇見我不說話，自嘲的繼續說︰「藍琰打電話給我們，說看到你在跟人打架，叫我們過來幫忙，沒想到被打的人確是他自己。」
他居然有亂說！
「不是……」
我想辯解，但是振宇擺擺斷了我。
「小恩，不管你對藍琰有什麼偏見，他現在是我們的朋友，看在他救過你的份上，你不覺得你這樣對他太過分了嗎？我認識的小恩從來都不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不管他是不是做過對你不利的事情，至少他現在對我們很有誠意，你不要再跟他過不去。」
我愣在原地，心里就像被人打了根鋼釘。
就連振宇都覺得我是在無理取鬧，我還能說什麼？我沒有一點證據去反駁，所有的理由似乎都是不合情理的狡辯而已。
我第一次覺得不懂如何開口。
一直沉默的汪洋開口問︰「小恩，今天殷奇為什麼會出現在那里？」聲音就像被壓在石頭底下，听著讓人難受。
「有一伙小混混上門挑釁，他只是教訓下……」說到一半我立即停住。
我怎麼這麼笨，這麼說不就等于我一開始就知道殷奇的事一樣？！我本來就已經跟殷奇劃清界限了，這麼一來我反倒成了出爾反爾的小人。
汪洋見我臉色陰晴不定，淡淡的說︰「算了，小恩，殷奇是跟我有過節，本來就不應該扯上你……」
「汪洋！」振宇開口阻止汪洋說下去。
汪洋像做錯事的小孩，看看振宇又看看我，最後低頭不說話了。
又是這樣，每次說起殷奇的事振宇和汪洋都會表現出莫名的緊張，到底是什麼過節他們不希望我知道？
振宇清咳一聲以緩解尷尬的氣氛，低聲說︰「殷奇的事我們不想提，但是你要答應我，以後不管我們跟殷奇之間發生了什麼，請你不要插手。」
這算不算是把我踢出局了？
我蹲在地上不說話，心里壓抑得難受。
果然還是回不到從前了。
拘留室的門開了，一個警察從外面探頭進來說︰「施恩，有人來保釋你。」
啥？
我傻愣愣的蹲在原地，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有人來保釋納米，你可以回家了。」
我沒有通知家人來啊，是誰這麼好心要把我保釋出去？
慢慢站起來，我看了振宇和汪洋一眼，他們各懷心事沒空搭理我，我只好低著頭跟著警察從拘留室里出來。
殷離和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坐在接待室里，他看到我的時候眉毛挑了一下，那表情分明寫著︰行啊，出息了，打架居然打進派出所了。
我比皮球還泄氣，低頭做心虛狀。
接待室里的小警員把我的口供遞給走進門的隊長，畢恭畢敬的說︰「林隊，有人來保釋今天抓的那幾個斗毆的學生，你給批示下。」
林隊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絕對算的上是粗線條的類型，人高馬大五官粗獷，往那一站不怒而威。他拿起我的口供來看，邊看邊哈哈大笑︰「這個小朋友很有意思啊，你說你們在鬧著玩，這鬧著玩能把別人揍得鼻青臉腫的？這下手也太重了。」
我抬頭說︰「長官，真的是鬧著玩。」
林隊看了看我，愣了下，隨即擺手笑道︰「別叫長官，那是舊社會叫的。」
「呃……警察叔叔，我們真沒打架，你要相信我們。」我立即糾正錯誤。
「叔叔？」
我似乎听見旁邊有人開始在竊笑了。
「大哥，警察大哥，我們真的都是鬧著玩，你也知道男孩子下手不知輕重，但是絕對沒有打架，如果打架了還能只是動拳頭？那還不看見什麼用什麼？」
林隊點頭，用手指我，笑著對旁邊的同事說︰「這個小妹妹我認識，打架厲害著呢，不要看她瘦瘦的，其實那是深藏不露。」
我急了︰「警察也不能冤枉人啊，我真沒打架。」
殷離趕緊上前按住我的肩膀︰「你給我少說兩句。」
林隊直樂︰「我說你能打又沒說你打架了，急什麼嘛？武館里我還親眼目睹過你的功夫呢，是個好苗子。就是有些心浮氣躁，凡事別沖動嘛。」
武館？
我抓抓腦袋，難道這個林隊也參加過武館的訓練？
殷離捏了捏我的肩膀，朝我使眼色，我靈機一動，連忙點頭說︰「對，警察大哥，你去過我們武館，也知道地方不大，所以我們經常找點空地互相切磋一下，今天我們就是互相切磋切磋，真不是打架。不信你問問他們，真的不是打架！」
殷離帶來的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也開口說︰「警察同志，當事人不過是相互練習而已，難免有誤傷的時候。而且你看，現場也沒有發現使用刀具之類危險武器，根本算不上是械斗，連聚眾斗毆都算不上。我剛才也看過他們的筆錄，都沒有提及打架之類的字眼，所以這次估計是個誤會。」
兩人打著官腔說了一堆，林隊到底是個豪爽的人，念在大家都是初犯，只是讓交了些罰金就讓我們出來了，這讓我始料未及，居然這麼簡單就擺平了？
大家領了自己的物品都往外走，誰也沒多說一句話。振宇和汪洋走在前面，我本來想跟著他們一起，但是看到藍琰跟他們在一起多少有些尷尬，所以我故意走得很慢，直到能走的都走沒影了我才從派出所里出來。
外面早已是夜幕降臨，中午還陽光明媚的天空此刻居然下起了零星小雨。殷離和那個西裝男站在大門外不遠處不知在說著什麼，看見我出來了，便示意西裝男先走。
我看到西裝男對殷離惟命是從的樣子，不僅對今天的事更加疑惑，都說派出所不是個說進就進說出就出的地方，但是現在我就這麼輕輕松松的出來了，到底是我在做夢還是殷離在里面做了手腳？
殷離走過來好笑的問︰「怎麼還不走？難道蹲拘留室里蹲傻了？」
從被抓到被放出來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我除了中午吃了點東西，一整天都在挨餓，蹲傻了不太可能，餓傻了倒有點可能。
「你是不是跟派出所里的人很熟？不然他們怎麼都不詳細調查就放我們出來了？」
殷離朝派出所里看了眼，拉我走開，等離開大門一段距離了他才說︰「算是托了點關系，本來你們這次這麼多人不可能一起弄出來的，不過今天是平安夜，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我「切」了一聲。
殷離攬著我的肩，笑著說︰「你又欠了我一個人情，不對，確切的說是37個人情，以後要記得還。」
「什麼？他們的人情你怎麼也算在我頭上，這樣不公平！」我嚴正抗議。
「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救他們的，不找你找誰？」殷離表示抗議無效。
我很郁悶的反駁︰「靠，殷奇不是你弟弟麼？你救他也算看我面子？」
殷離搖頭，無所謂的說︰「他被抓只能說他自己粗心大意，自己犯的錯誤要自己來彌補，我才不會插手。」
「你們家庭的教育方式真奇怪。」
「怪麼？我覺得有必要把我家的教育方式灌輸到你身上，為以後打基礎。」
「少發神經！」
對了，白熙會不會還在等我？
我拿出給振宇和汪洋時耗電太多，已經沒電了。
「走吧，我送你去。」殷離走到一輛白色奔馳越野車前面，拉開車門示意我上車。
「你的車？」我兩眼放光，長大了嘴巴模上車子，不會吧，這小子已經有汽車駕照了？而且還是奔馳越野，這種車子我從來沒做過，據說很貴。
殷離點頭，好笑的說︰「瞧你，口水都快滴下來了，等你考了駕照我借你開。」
我不樂意的撇嘴︰「考駕照我年齡還沒到，不過你的駕照又是哪里考的？你好像也沒到考駕照的年紀吧？」
「我在國外考的，很多國家16歲就可以考駕照了，」殷離催促我，「別模了，快上車，我送你過去。」
「去哪里？」我一頭霧水的問。
「你昨天不是說今天要去白熙那里打電動嗎？我現在送你過去還不算太晚。」殷離受不了的敲了敲我的腦門。
可是……
我看著殷離頭發上被雨點淋出了一層「白毛汗」，不知為什麼就是怎麼也點不下頭。
「快點上車，敢讓我陪你一起淋雨，欠抽吧你。」殷離等我一眼，抓住我的手臂一把把我塞進車里，甩上車門，然後繞到另一邊上了車。
他邊系安全帶邊問︰「他家在哪里？」
「殷離，我可以自己過去的。」
「小恩。」
「嗯？」
殷離扭頭很認真的看著我說︰「我喜歡你，但是我不想讓你為難，所以白熙的事你不用顧慮我，我不想你以後會後悔。」
「殷離……」
「我也不是一個大度的人，所以別給我紅杏出牆。」
「靠，什麼紅杏出牆？你不會說話就別亂說！」我翻白眼，虧我剛才還挺感動的，這下子沒有任何感覺了。
殷離笑著探身子過來幫我系安全帶，順勢在我唇上啄了下，捏著我的臉痞笑︰「我知道你不會的，所以我相信你。」
我呆呆的看著他，紅潮慢慢爬上了我的臉，我輕咳一聲，別開臉去。
靠，這混蛋越來越會說肉麻話了，受不了。
殷離呵呵笑著，發動了車子。
我不敢在白熙家太近的地方下車，于是要殷離在街口把車停下來，我不敢看殷離的臉，車一停我就打開車門跑了出去。
就算不回頭我也知道殷離坐在車里看著我，他很喜歡在原地看著我走遠，直到看不到我了才會離開，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從來不敢問他這麼做的涵義，我怕我知道了結果會有負擔。
我一直都是個自私的人。
不知道就不會有負擔，沒有負擔就不會有責任，沒有責任就不會有牽掛。
我不知道現在的我還能走多遠，所以我最不需要的就是牽掛。
沒跑多遠，我就看到路燈下白熙落寂的身影，他的頭發被雨水淋濕，軟軟的貼在額上。他低頭在擺弄著手里的手機，蓋子開開合合，清脆的劈啪聲仿佛直接敲在我的心頭。
「白熙！」
我輕輕叫了他一聲。
他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慢慢抬頭看向我。
我走上前去，想著要怎麼道歉︰「白熙，對不起，本來我應該早點到的，但是出了點事……」
白熙長臂一伸猛的把我抱在懷里，力量大得幾乎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里。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他的聲音很輕，透著虛弱。
「白熙？」
「小恩，聖誕快樂。」
白熙開心的笑著，低頭吻上了我的嘴唇，他輕輕踫觸著我，比對待世界上任何一件珍寶還要小心翼翼。
這樣子的白熙讓人心痛。
許久，他才放開我，黑曜石般的雙眸閃閃發光，他拉起我的手說︰「外面太冷了，我們進去吧。」
我點頭，無聲的任他拉著走進大樓。他的手很冷，仿佛一點溫度都沒有，我下意識的握緊，想把自己手心的溫暖分給他。
街角的陰影里還停著一輛白色奔馳越野，我知道殷離還沒有離開，請原諒我不敢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努力保持速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