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著邢芸這話,李紈面上訕訕一笑,勉強附和了兩句,方又勸道︰「太太說的是,只是她們雖犯了錯,可到底是二姑娘屋里的人,太太且瞧在二姑娘的面上……」
邢芸笑著看了李紈一眼,溫言道;「正因著她們是迎丫頭屋里的人,比旁人更多一份體面,這才不能輕饒了去,若是旁人,我也罷了,偏出在迎丫頭屋里——」
李紈無話可對,頗覺沒趣,她原只是盡個面子情的,見邢芸不罷休,便丟開了手去,只坐在旁邊喝茶。迎春因事出在自己屋里,既沒臉面,又無意思,只低著頭弄著衣帶子。
邢芸瞧著,也不理會,抬眼便問司棋道︰「你們平日在屋里照看著,姑娘不見了東西,你們就沒個數兒?」
司棋抿了抿唇,一時正要說話,外頭的小丫鬟卻打起簾子道︰「平姐姐來了。」
邢芸目光一轉,正見著一個躲躲閃閃的背影兒往牆角邊挪,再瞧了迎春的女乃娘一眼,心知肚明的冷笑了一聲。
一時平兒進了屋來,上前給邢芸和李紈請了安,又笑道︰「听說二姑娘房里出了事,我們女乃女乃打發我過來,讓我領了這些丫鬟婆子過去,仔細審審。」
不待平兒說完,邢芸便掩口打了哈欠,似笑非笑道︰「你們女乃女乃果真說了這話?」
平兒眼皮子一跳,忙陪笑道︰「我們女乃女乃原是要親自過來的,只是早前便答應了東府大女乃女乃要過那府去,如今听說,便讓我過來,領了這些人去交給賴大嫂子,先關著,待她回來親審了,再來回太太。」
邢芸好笑,本欲嘲諷幾句,可一看見旁邊低頭的迎春,又沒了興致,只懶懶的說道︰「我素來是不問事的,有什麼不到的去處,我見著你們女乃女乃事多,能將就也將就了。可若打量著姑娘好性兒,我不管事,拿話來唬弄的,我可不管你們是什麼金丫頭銀女乃女乃,兩棍子打出去,也不費什麼事兒。」
說了這話,邢芸也不看平兒臉色如何,只吩咐著丫頭道;「去把賴家的找來,今兒我倒要看看,這些下作東西有多大體面,能遮了天還是蔽了地?縱是我管不了,官衙還在呢,當真沒個王法不成!」
平兒本是因這女乃娘的媳婦求告,才來走了這一趟,卻不料反招的邢芸動了怒,丟了臉面。
她素來便是個周旋應變的人才,听得邢芸這麼一說,忙忙改了口風,只笑道︰「太太這話說的,這媽媽能有什麼體面,不過瞧著姑娘靦腆,起心撒野罷了,論理也該狠治治。我們女乃女乃素日也有這心,只是姑娘們在屋里住著,我們女乃女乃照顧還不及,反料理了姑娘的女乃媽,著實不好說出口兒。太太如今體諒我們女乃女乃,不治我們忽略不周的罪過,已是開了大恩,我們含愧還來不及,如何敢唬弄太太。」
不愧是鳳姐教出來的俏平兒,字字句句,進退有理。
邢芸一時不防,反有些被繞住了,怔了一怔,眯了眯眼,方拿帕子掩口道︰「這話倒好笑,咱們家竟出了個孟嘗君了。」
李紈一听這話誅心,忽生了些兔死狐悲之感,忙勸道︰「太太說笑了,哪里就到了這地步,不過是這女乃娘糊涂妄為罷了。」
說著,便冷著臉吩咐平兒道︰「還不去把賴大媳婦給叫來。你們女乃女乃不在,你也不曉事了。」
平兒會意,當下答應了一聲,便閃身出去了。一出門,剛轉過了牆角,平兒就見一個賊眉鼠眼的媳婦迎了上來,陪著小心道;「平姑娘,我婆婆的事兒?」
平兒嘆了口氣,只說道;「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太太的脾氣你們也是知道的,現太太動了大怒,我們女乃女乃也沒法子,更何況我。」
那媳婦子面色慘白一片,顫著聲兒求告平兒道︰「都是我們老女乃女乃糊涂,只求姑娘救我們一救,我必記著姑娘的恩。」
平兒素來心地寬厚,見那媳婦模樣可憐,不覺動了惻隱之心,悄悄道︰「太太發話叫了賴大嫂子來了,想是要賴大嫂子料理這事呢,你求我作甚,去求賴大嫂子是正經,只要賴大嫂子松了手兒,有什麼完不了的事兒。」
那媳婦恍然大悟,感激涕零道;「姑娘大恩大德,我們一家子做牛做馬也償還不盡。」
平兒一笑,說道︰「你們那點子能耐,我還有不知道的,也用不著說什麼償還不償還的,以後別忘了我就行。」
一時賴大家的過來了,平兒迎著她進了屋,邢芸正听著司棋念冊子,見著賴大家的上前請安,只點了點頭,並不做聲。
賴大家的來時已明白了一半,見著邢芸這般作態,越發會意,立在一旁垂手默待。只听著司棋女敕聲女敕氣的念道;「白玉睡佛擺件,翡翠荷花山景,碧玉碗,瑪瑙杯,赤金團花粉盒,金累絲嵌紅寶石懷表,貓眼石戒指一對。這是媽媽拿走了,後來又還回來的,我方才記了個數兒。」
邢芸越覺好笑,只看著迎春道;「難怪這些丫頭要吵要鬧,敢情你這屋子都被這女乃媽子給搬空了。倘若她們不吭聲,明兒這女乃媽子把你抬出去賣了,只怕你還要替她說情。你好歹也是這府里正經的姑娘,論身份論地位,誰還能欺了你不成,你倒好,任著這女乃媽子胡作非為。今兒幸而我撞見了,插手管了這事,我要是沒瞧見,你就這麼姑息養奸著?你就不能教訓她幾句。」
迎春眼角上含著兩滴淚,低著頭,怯懦道;「她是媽媽,原該我敬著……」
邢芸扭頭狠啐了一口,怒道;「呸,今兒敬這個,明兒敬那個,你怎麼不拿個佛龕把這女乃媽子供上,早晚三株香,那才叫敬呢!」
說著,邢芸便吩咐賴大家的道︰「迎丫頭屋里出了賊,我也顧不得什麼體面不體面的,丟了的東西,總在這些丫頭婆子身上,如今已尋出一個,我料著決不只她一人膽大,必還有旁的。你領著司棋好生抄抄,東西找回來了還罷,若找不著了,就把這一屋子的丫頭婆子都交到官衙里去,讓青天明鏡的大老爺們好生審審。」
賴大家的白淨淨一張臉,瞬間紅了起來,上前便打了那女乃媽子一個大耳刮子,罵道;「賊養漢的老豬狗,偷漢子偷成習性了,姑娘屋里的東西也是你能拿的,叫你一聲媽媽,你就忘了本了,你也不想想,你是什麼東西,若不是祖上積了德,能進這府里,能遇著這樣的好主子。成天兒魚肉雞鴨不離口,穿的是綾羅綢緞,戴的是金玉珠翠,要個什麼就有什麼,進進出出都有小丫頭服侍著,姑娘又是好說話的,從不高聲一句,就是個冰坨子,也該捂熱了,可你倒好,不但手腳不干淨,還在姑娘面前逞威風,你不害臊,我都惡心透了。什麼玩意兒!」
千奴才,萬狗才的罵了一遍,打的那女乃媽子臉頰腫得老高,賴大家的才停住手,向著邢芸剛要說話,外頭的丫鬟便忙忙進來道︰「老爺打發人來喚太太過去。」
邢芸聞言,隨口吩咐了賴大家的幾句,這才領人往自己院子回去了。
一進屋,邢芸就見著賈赦拿著個紅緞冊子,翻過來翻過去,眉頭皺得死緊,也不知在愁什麼?
邢芸命丫頭打了水進來,卸了頭上的珠玉,月兌了大氅外裳,隨意換了件家常舊衣,上前問著賈赦道︰「老爺在看什麼?」
賈赦嘆了口氣,說道;「外頭送的賬本兒,這年成竟是一年比一年差了。」
邢芸瞅了一眼,見上頭記的繁復,一時也看不懂,便撩開了手去,笑道;「年成不好,也是沒法子的事兒,今年雪落的早,瑞雪兆豐年,來年定是好的。」
賈赦合上賬本,將賬本放到一邊,方問著邢芸道;「怎麼眼下才回來?」
邢芸一撇嘴,瞬間沒了笑顏,只說道︰「可別說了,原是打算去看看薛家姑娘的,偏遇著迎丫頭屋里不好,便多留了一陣。迎丫頭那怯怯懦懦的脾氣,若不改改,指不定日後還要吃多少虧呢。」
賈赦渾不在意的一笑,說道;「有老太太看著呢,能有什麼事兒。」
邢芸聞言,不覺白了賈赦一眼,沒好氣道;「老爺這是什麼話,老太太再怎麼也只一雙眼楮,能看幾處去,迎丫頭又是個遇事不吭聲的,天塌下來,也不見她說一句。今兒若不是丫頭們瞧不過眼,鬧將起來,還不知她要瞞到什麼時候去呢?再說,這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老太太知道了,只怕又少不得一場氣生。」
作者有話要說︰ps︰忙了好長一段時間,因為26日要去武漢,結果我把事情忙得要完了,才知道改時間了,改到30號啊。郁悶到吐血,我都快忙到發高燒了。
30號去武漢,大概要去五天,更新什麼的,想更都沒法更啊,我最近幾天盡量多碼一點。
弱弱的說一句,上次去武漢,遇見挖路挖的稀爛,還好沒踫上去看海的時間,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