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禮笑容如玉,眸子平靜的好像六月的湖面,可如此自然而溫和的動作卻驚得添香半天反應不過來,等她想要掙月兌手的時候,他卻說︰「聰明的女人,我們是不是可以做筆交易呢?」.
「交易?」她本能的復讀。
「不如我陪娘子去吃點東西。」說著,添香只覺得腰一緊,他的手臂已然摟住她的腰,迫使她隨著他離開。
這一路,一身大紅新郎袍服的陸禮一直掛著溫潤如玉的笑,摟著她的動作親昵卻又不失禮,他就像一個風度翩翩的紳士,而添香甚至一點都沒覺得是被挾持或侵犯,就這麼大庭廣眾的跟著他去了。
東盛宅的院落繁復幽深,穿小徑過園林,好像沒走多遠卻已經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湖光水色,垂柳搖曳,六角亭雕漆的精美絕倫,佇立在里面,仰頭能迷離的壁畫,古色古香的飛天仙女,個個上圍豐腴,腰肢縴細,披帛飛繞在手臂間,顏色炙艷如虹刻。
這里的每一處建築無不張揚著封建貴族的奢華,絢麗的不真實。
馬添香暫時忘了思索陸禮帶她來的目的,目不暇接的看著這里既陌生又絕對迷人的景致,在陸燁亭那里她曾見識過一次,可那里比起東盛宅雖不失富麗堂皇卻少了一種大氣,東盛宅奢華、大氣,細微的處理又無比精致巧妙,她無法想象如此豪宅到底動用了多少財力物力,就算財力富足也不得不說設計這座宅院的人耗用了莫大的心血。
「怎麼樣?」陸禮看著她放大的眸子,還有那一臉的贊嘆,他就知道這里的富麗已經迷住了這個女人噱。
「什麼?」添香已經轉身望向湖面,清風拂過湖水波蕩,倒影著垂柳涼亭和自己惟肖的影子,隨著水紋蕩漾重疊,心似乎也在這重疊的影像里漸漸平靜了下來。
「這里,陸家東盛宅,怎麼樣?只要你和我合作,待幾位老主母百年之後,你便是這里唯一的女主人。」陸禮不信她費盡心思攏住小喬、小昭的心不是為了這個尊崇的身份。
「哈!」添香怔愣了一下,隨即夸張的大笑一聲,側身睨著陸禮,這個在外人面前溫潤如玉的男子,一個擁有陸氏豪族權柄的新一代接.班人,心思竟然如此狹隘,她不屑的勾著唇角,露出現代人才有的自信,嘲諷道︰「就這?也配?」
陸禮依舊彎唇淺笑,只眸光微微一沉,漫不經心道︰「你覺得不配?那你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添香被問的啞口無言,今時今日如此地步她還想要什麼?
「我想回家,想見爸爸,你能為我達成所願?」她轉過身,黑亮的眸子真誠的望向陸禮,這個時代的貴族,這個世界的大人物,你除了能打造這麼一個宅子還能辦到什麼?扭轉時空讓她回家嗎?
笑話!她真的很想說這是個天大的笑話,可在這一刻,她多想真有個人能辦到,別怪她退縮腳步,也別埋怨她遇到事情就想回家找爸爸,或許只是想趴在自己的床上大哭一場,失戀了,她想得到安慰和開導,就像閨蜜失戀她心疼的恨不得找那個不懂珍惜的男人狠扁一頓那樣,氣憤而又恨閨蜜為了一男人哀愁的像怨婦。
「你說什麼?爸爸?」第一句他听懂了,她想回家,可爸爸是什麼?
添香恍惚的模了模臉頰,眸光晦暗不明,囁嚅的問,「我像怨婦了嗎?」
陸禮看著她自導自演,難得的皺起了眉頭,這種痴痴呆呆的模樣可不像一個聰明人,他沒打算和笨蛋談交易。
沒等他徹底惱火,添香想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抬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明亮而炙熱,臉上又揚起了滿滿的自信,就听她道︰「我想要什麼你不用你管,不過……我想知道你要和我談什麼交易。」
陸禮微詫的揚了揚眉梢,他真看不透這個女人在想什麼,怪里怪氣的。
「說話,我們的時間不充裕。」添香好心提醒道。
賓客盈門,前面只有人招呼是不夠的,他們倆才是今日的主角,總不露面怎麼行?
陸禮暗暗贊了一聲,知道如何把握時機的女人總不會是笨蛋,他很高興馬添香的露出了真面目,這樣才好,他也不必拐彎抹角了。
「做我的妻子,本分,孝順,听話。」總歸是要找一個女人成家,可對于陸禮來說這樣的女人不好找,既要孝順母親,還要能協調好兄弟之間的和睦,重要的是對陸家沒有野心。
孤女好找,可想找一個能牽制住小昭、小喬,又能安分守己的女人如今只有馬添香一個合適。而他要做的是找到她的弱點,控制其野心的滋生,守住陸家家財,畢竟陸家的財富太過吸引人。
「我……」添香想說她只想做陸喬的妻子,可一想到陸昭她的話又梗在了喉嚨,她有什麼可為難的?對于那個強勢奪去自己初夜的男人她可什麼承諾都沒給,而且也無需抱歉不是嗎?丫的,該道歉的是他啊!想到這兒她一咬唇,道︰「我只想做陸喬一個人的妻子,想和他一起離開這兒。」
「什麼?」陸禮以為自己听錯了,隨即眯起眼楮,帶著可笑的嘲諷道︰「既然是聰明人就別再玩把戲了,只要你嫁給我,就等于嫁給了陸喬,如果想離開,我不會阻攔他陪你回龜茲娘家,可如果這話有另外說法,例如私奔一類的,那還是算了吧,聰明人辦糊涂事是最不值得同情的。」他漸漸又恢復到儒雅的模樣,溫和道︰「我們的時間不充裕,你緊快決定是否答應我,也請馬娘子細想,若你不是我的妻子,還能見到小喬嗎?且不說陸家不會允許有私奔的丑聞發生,就是日後,你就能保證陸喬不後悔與你一起逃亡吃苦?何況陸喬還要顧及母親。」
一提到喬氏,馬添香的腦子里立時浮現出那張面若桃李、看似嬌弱卻十足刻薄的女人,只想陸喬對其母的那般守護,她驀地一陣唏噓,突然就不確定陸喬是否還願意與自己一同離開。
就在她痛苦思索的時候,陸禮火上澆油道︰「你不嫁沒什麼,自有人願意做陸家听話的好媳婦,若不是看在陸喬、陸昭都對你動了心思,陸家是不會娶一個毫無勢力背景的女人進門的,呵,只要你今天踏出這個門,我保證你和他們會斷的干干淨淨,今生今世再無關聯。」「你……」添香本就為難,被他這麼一激更猶豫不決.
勸服添香對于陸禮來說本就沒想過會多費力,三言兩語就抓住了她的關鍵點,可他卻很奇怪馬添香的弱點,很難相信她只是為了要和一個男人在一起而已,當然這世上什麼人都有,只是他對探究出這樣的結果不是很滿意,要知道控制一個對金錢權柄有***的和控制一個感情用事的人完全不同,他更樂于和前者打交道,後者,會讓他覺得不定數太多而不好掌控。
他看著還在猶豫的馬添香,也在思索著留下她會不會不妥?
就在兩個人都沉默不語的時候,有丫鬟小跑著過來,守在石階下的貼身侍從小林子連忙上前攔住,丫鬟垂頭低聲說了幾句話後恭敬的側身站到一邊,小林子欠著腰轉身進了亭子,稟告道︰「爺,吉時近了,司禮官請您與新夫人到前廳。」
陸禮微點了一下頭,小林子立時又回身下了台階,對那丫鬟擺擺手,丫鬟連忙俯身施禮後返身退下。
添香看著下人們靜悄悄的一系列動作,隨之皺了眉頭,庭院深深,圍牆聳高堅厚,下人規矩嚴格,制度縝密,她在這一瞬算是徹底懂了陸禮的話並非危言聳听,一旦她出了這個門,再想進來是比登天。
‘想要什麼?今時今日如此地步她還想要什麼?’
腦中再次回蕩這句話,她想,未來如何她不知道,可起碼還能把握的住現在,現在她想要的心里割舍不下的只有小喬,那個笑起來像個羞答答的女子的小男生,那個曾在她茫然失措的時候用一雙清澈溫暖的眸子安撫了她心靈的男人。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的承諾還作數,只要活著,一切都有希望不是嗎?
「我答應做陸家人,孝順長輩,安分守己不妄貪,只一條,你……不許踫我。」添香突然開口,反倒是陸禮有些魂不守舍,聞言眸光微微一動,「不踫你?什麼意思?」
「就是……就是……就是那意思。」她被問的臉紅,不由的結巴道。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只要你能保證為陸家延綿子嗣,我可以不踫你。」
「咳咳……」其實陸禮的話說的沒毛病,他不踫還有……還有小喬啊,添香的臉更紅了,吶吶的撇了撇嘴,「成交!」
陸禮別有深意的揚了揚唇角,淡淡道︰「成交!」
*
既然決定留在陸家,馬添香痛快的與陸禮同去前廳拜堂,他們才走到後門已經能感受到前廳的鼎沸熱鬧,盡是寒暄閑聊的貴冑們,三三倆倆的聚在一處,穿梭其中招呼應酬的陸昭笑聲郎朗,不時的和這個拱手和那個談笑。
陸禮夫婦一露面,頓時將氣氛推向高.潮。
司禮官忙跌的上前,請兩位新人按規矩走到前面來,因為添香不必蒙蓋頭,是以能將周遭的一切看的真真切切,陸昭的笑聲像是無孔不入的蚊子揮之不散的鑽進耳朵里,她故意不看他那邊,可往前看卻正好是幾位婆婆端莊貴態的走進落座。一見喬氏,添香立時收了一口氣別開頭去,不是她小心眼,而是還沒想好怎麼和這樣的婆婆建立良好關系。
哪想一別開頭,一身艷紅色長袍的小喬施施然的走了進來,賓客一個兩個的看到,竊竊私語後隨即更多的人朝他看過去,包括已然呆然的馬添香和才發現異常的陸禮、陸昭。
按道理,今日和新娘拜堂的只有陸禮,是以陸昭只穿了一套玄色常服,此時陸喬的打扮無疑成了眾目焦點。
陸昭皺眉,搶步上前攔住陸喬,兩兄弟身子微微錯開,陸昭急聲低沉道︰「還沒鬧夠嗎?為了一個女人,你寧可毀掉我們兄弟的多年情誼,還是你想毀掉三娘為你付出的一切?」
陸喬同樣沒纏裹嬌的臉上不見一絲表情,唇角一挑,輕輕裊裊的道︰「二哥說的什麼話?弟只是來觀禮的,有何不對嗎?」
陸昭眉頭皺的更深,他自認為了解小喬,又擺出這麼副娘們調調,絕不會有好事。
陸喬說著輕飄飄的從他身前走過去,那身段如台上的伶人,婀娜多姿、風情萬種。
剛坐穩的喬氏一見現是一臉訝色,隨即就要起身,一旁的柳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子,嘲弄道︰「急什麼?這地方你若大哭大鬧,小心族里將你們娘里一起踢出去,永無出頭之日。」見喬氏看過來,她又是一笑,拍了拍喬氏的手背,「小喬這孩子可比你有分寸……。」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若有分寸也不會逃婚了,喬氏越想越著急,可柳氏的話明顯有著警告提醒的意味,她不得不深思,就在她猶豫的工夫,陸喬已經越過陸昭走到添香身前。
「今日你成親,洞房花燭夜,我應在。」即便他偽裝的再好,秀眉縴長,紅唇嬌潤,可他一開口,那故意柔美的聲線卻好像壓抑的太久,生澀的從喉嚨溢出,彷如抽了絲的綢緞,斷斷續續的扯得人心痛。
添香緊緊抿著唇,好一會兒才吐出聲,「只要你還要我,我就跟你走。」
陸喬似乎面色一滯,突然抿著扯了扯唇角,聲音很低的似笑非笑,「要,我怎麼會不要呢?」就在添香面露喜色的一剎那,殘忍道︰「即便不想要又能怎麼樣?一會兒你拜了堂便是我的夫人了,我沒的選。」
「沒,的,選!」這三個字咀嚼在她唇齒間是何等的苦澀。
賓客間的私語聲越來越大,司禮官焦急的目光不住的在場上新人身上徘徊,三位當家主母也都面色各異,周氏看似溫和卻也緊緊盯著馬添香,很難想象,一個披著嫁衣的女子在堂上還能說出私奔的話,這得多大的勇氣和決心,亦或者說是對小喬有多深的感情?
同為女人,同樣都年輕過,周氏不免有心擔心,日後馬添香這個媳婦會不會偏愛小喬而忽略其他丈夫呢?陸禮心思深沉,喜怒不行于色,對于女人更是從沒放在心上,她多少是有些偏護自己的孩子,想起這茬她不由的想起柳氏的佷女柳依靈,那個差點就成了自家媳婦的女娃,說起柳依靈,不但長的好,對陸禮更是有感情,本是順理成章的婚事,可一旦涉及陸氏家族就變的顧慮重重,最後只得借著小喬逃婚硬生生的斷了,她深刻的記得,那日柳依靈哭的跟個淚人兒似的去找陸禮,陸禮冷漠的態度連她這個做娘的都寒心,白白自小便認識的情誼,在兒子面前竟是分文不值。如此難動情的兒子再踫上本就心有所屬的媳婦,婚姻堪憂啊!.
周氏暗暗擔心,喬氏焦急,只有柳氏一副悠哉的看好戲的神態,她和周氏、喬氏想的全不一樣,她倒不希望兒子過于貪戀一個女人,這個媳婦只要給自己兒子生兒育女就行了,那些旖旎情事對自己常年在外守城的兒子來說毫無意義。
這些人啊,盡管鬧去吧,她深刻的清楚,一個女人是不可能愛所有的丈夫的,她是如此,喬氏如此,即便是看起來一碗水端平的周氏亦是如此,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爭的?兒子不動情是最好的,免得日後傷心失落。
三位婆婆的心思外人是看不到的,而添香的心思卻全部寫在了臉上。
果綠的曲劇深衣,碧綠的領口,襯著她的雪白的脖子一直往上都變得一片蒼白,緊抿的兩片唇哆嗦的仿若風中寒雪,兩汪淚水被她死死含在眼眶里,只怕稍稍一動便要成線墜落。
別說不動容,陸喬在听她說那句話的時候整個人一震,多想牽起她的手就走,別管什麼陸家,也不管什麼兄弟,可他怕了,怕那不過是她的偽裝,給他一萬個理由為她解釋都不行,沒有人強迫,沒有人挾持,她就穿著如此精美的華服立在這兒準備拜堂,還讓他如何想?
他想不出,越是想不出越是厭惡、煩躁,他厭惡她虛偽的面皮,煩躁自己還為她的虛偽動情,他覺得自己已經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是還守著與她誓約的小喬,一個是忘情冷酷的陸三爺。
他分不清哪個是真實的自己,因為他看不透她的心。
「收起你的楚楚可憐吧,你這火候和我娘比根本上不得台面。」陸喬低低說著,垂在兩側的在簌簌的顫抖。
「是嗎?呵!」馬添香眼睫一抖,淚水像碎落的水晶,成串滑過臉頰,她慘白著唇自嘲的一笑,「那我還真是不配做戲。」
陸喬的下頜緊了緊,就見她緩慢的轉過身去,輕細的仿若要斷了氣息般的說著,「可我還是要盡責的做好自己的本分,演戲……。」她說的那樣小聲,以至于就算挨近身邊不細听都听不到。
陸禮目光一閃,落在陸喬一瞬間攥成拳頭的手上,他只當沒看到,隨後不著痕跡的也轉過身去。
陸昭適時的過來拉住陸喬的胳膊,爽朗的一聲長笑,「三弟要管束媳婦也得等大哥拜了堂的,以後還怕沒時間細聊嗎?」
他一出口,賓客們極給面子的配合著大笑道,「是啊是啊!」「美嬌娘以後就是你們兄弟的了,還怕日子久了沒恩愛嗎?」「哈哈……三爺還真是風趣。」
陸喬被拉扯著拽進賓客中,呆傻的看著堂前一對新人隨著司禮官嘹亮的喊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那對身影默契的天衣無縫,就在夫妻對拜的時候,他分明看到陸禮溫柔的眸光深深的看著添香,而她竟然也在回望。
什麼叫萬箭穿心,習慣就好?
那是痛的麻痹了嗎?他捂住胸口,一股窒息直達喉嚨,瞬間如潮水般鋪天蓋地的襲來,痛的他真想就此死去。
‘我要給她最完美的洞房花燭夜,給對方最完整的自己。’他曾這般純美的憧憬過。
可她卻把完整的自己給了陸昭,把洞房花燭夜給了陸禮。
這是他有生以來看到的最大的笑話,而他就是這個笑話里最可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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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婚結的有點費勁哈,還好是要熬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