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之前剝完所有棉花，否則不準吃飯。這是人干的活兒嗎？」
一個清脆的女聲自身後響起，我捂著流血的手指，含著淚站起身。
「是玄都無能，別的姐妹都能干的很好。」我垂著頭，不想她看到我眼中蓄滿的淚水。
「別這麼說，是她們太過分了，欺負新人。」
她走近扶我，我卻驚詫她剛才的語氣。抬頭看她，卻被狠狠嚇了一跳。
「啊！」我低呼一聲，不自覺退了幾步。
面前的這個姑娘長的極丑，右臉頰是一大片紅色的胎記，眼楮小小，眉毛短而粗，像禿了毛的毛筆。唯一小巧挺立的鼻子上卻長了點點的雀斑，只是身材高挑。
她見我如此反應似乎並不生氣，只站定了笑道︰「我不是故意嚇你的。」
看她豁達的言談，不禁心生好感。只是嘆息她怎生這樣的容貌，讓我想起歷史上有名的丑女皇後，無鹽。
「你……長的很像我的一個朋友。听說你是虞國將軍的女兒？」她問道。
我早已無心提及從前的身世，在寧國皇宮，我的身份只是俘虜。只是她的前半句話引起了我的興趣。
「姐姐說我很像你的朋友？真的嗎？」很奇怪我對她竟有種親切的感覺。
她不以為然的擺擺手，「別別，不敢當小姐的姐姐。咱們年齡相仿，叫名字好了。我叫鐘離春，她們都叫我小春。你呢？」
「我叫玄都。……你說，你叫什麼？」我有點吃驚。
「鐘——離——春。」她又說一遍，故意拖長了腔調。
「鐘無鹽！你是無鹽女？齊國的皇後！」
我腦子里嗡的一下，只覺得思維堵在了某個地方。按理說，這個大寧朝是個架空的朝代，在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歷史里根本沒有。而歷史上有名的丑女皇後無鹽，本名就叫鐘離春。齊國的皇後，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呢？
「噓！你喊那麼大聲干嘛。」她捂住我的嘴，示意我坐下來。她盤腿坐在我身邊，幫我一起剝棉花。
她拿起一個，順手從頭上拔下一支銀釵，熟練的用銀釵挑開裂縫的硬殼，再一挑，棉花就出來了。
「怎麼樣，這個竅門不錯吧？」她洋洋得意的對我擠眼楮，一邊又剝了一個示範。然後把銀釵遞給我，讓我學著剝。
「你是無鹽？真的是？」我看著她滿含笑意的小眼楮。
「不知道，我只是小春。現在是寧國皇宮里干雜役的宮女，很丑，但沒有人敢欺負我。哈哈……」
她爽朗大笑，手里不停幫我剝著棉花。笑了一會兒，她板起臉，冷靜的看我，有些迷惑的問︰「你真的是玄都？你有別的名字嗎？我覺得……你真的很像我的朋友。」
「我……」我很想說自己還有個名字叫曉嫻，可我突然看到地上，我們的背後，多了幾個人的影子。
「你們想干什麼？」小春反應很快，伸展雙臂擋在我身前。
「呵呵呵……你們瞧，小春這只老母雞又在保護小雞了。人家有太子保護，你就別操心啦！那兒還等著劈柴火呢，該做飯啦。」
一個尖臉的宮女對著小春挑釁，幾分鄙夷的斜眼看我。她身後跟著一胖一矮兩個宮女，俱是趾高氣昂的樣子。
「你們三個今天休息，劈柴做飯的事本就應該休息的人做，這是高公公定下的。我剛剛在漿洗間做完工，怎麼做飯也要指派我？」
小春不畏不懼，繼續坐下來幫我剝棉花。
「她剝棉花你不能幫忙！阮姑姑讓我看著她，讓她一個人完成。」胖宮女說。
「就是，小春你在宮里這麼多年，難道不知道做工別人不能幫忙嗎？還是你也想分太子殿下的賞賜，故意討好她呢？」矮宮女掩著嘴笑，聲音像烏鴉叫。
「你放屁！」小春氣得口不擇言，握著銀釵就要往矮宮女臉上戳。尖臉和胖子一看形勢不對哇哇大嚷起來。我上前抱住小春，才總算制止了這場打斗。
高公公聞聲領著幾個小內監趕過來，看到我們五個頭發被扯的亂七八糟的狼狽樣，只說了一聲︰「今天通通不準吃飯！」
後來我听小春說，這三個宮女是織染房出名的挑事鬼，欺負新來的宮人都是她們挑的頭。不過她小春也不是省油的燈，她會保護我的。
我真是喜歡極了這個丑丑卻勇敢的小春，歷史上的無鹽也是這樣敢愛敢恨的性格，心思又玲瓏聰穎，這才能幫助齊王打天下。
小春讓我搬了被褥到她旁邊的位置，集體宿舍不比單間，一群人住在一起，想和小春說句悄悄話都不容易。
入夜，餓了一天的我們都沒有精神，早早就躺下了。剝了一天的棉花，我兩只手的手指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若不是小春幫忙，我的手估計就要廢了。
織染房的宮人很多，按所從事的差事，分別住在三個屋子里，每個屋子都有兩溜大通鋪，可以睡二十人。除了高公公和幾個年長的老宮女分別住單間外，都是集體住宿。
尖臉、胖子和矮子是裁間的宮人，負責把織好染好的布匹錦緞剪裁成規格的尺寸，再送入成衣間，供宮中各主做衣服使用。
所以，她們並不和我與小春住在一起。小春是染間的宮人，負責染布和漿洗。紡間與染間的宮人是合在一起居住的。
「你餓嗎？」小春小聲問我。
我點點頭，油燈昏黃的光照在小春的臉上有些猙獰。
她狡黠一笑，伸手往懷里一掏，就掏出一個燒餅，「給你。」
「你吃吧，你也沒吃飯。」我有些感動，推著不肯接受。
「呵呵，你真像我的朋友。咱們一人一半吧！」她將餅子一掰兩半，把略大的一半遞給我，眼里滿是笑意。
「不能讓她們聞著味道發現了。」小春咬著餅子，一縮身子就鑽進被窩里去。
我忍著笑，也學她的樣子把頭蒙進被子里。她用手通開我倆的被子，又 的幾聲悶響。突然，被窩里一片光亮。
「唔……」我被餅子噎的說不出話，更令我吃驚的是這片只有現代手電筒才能發出的光源。
「嘿嘿，夠亮吧？」小春握著一只小巧的手電筒，這是一種適應野外生存的，通過按壓機關就可以發電的手電筒，靠的是摩擦生電的原理，不用電池。
「你怎麼有手電筒？！」我萬分驚駭，含在嘴里的烙餅渣子都掉在床上。
她也愣住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的問︰「你……你知道這是手電筒？你認識？」
我用力點頭，不可置信又不甘心的說︰「我還有個名字，叫曉嫻。」
見她眼里忽然有了淚光，我終于確信了心里的猜測，「你是阿芳？」
她大力的點頭，眼淚順著臉頰上暗紅色的印記流下來。她早就疑心是我，只是她不敢相信這個與我長的一模一樣的古代將軍的千金就是我！
我們蒙在被子里相擁而泣，分析這場不可思議的穿越，訴說各自在異世的遭遇，激動的一整夜都沒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