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新家
山村的住房,哪里比較平穩開闊,哪里就有人家,大都依山而建,一個才幾十戶的山村,房子卻是象棋盤中的棋子,零零落落的散布在山中,只有本家的幾家才居住的比較近。
這碼頭村分為兩個組,一個村南的一組,因為是全部姓張,就稱為張家屯;另一個是村東的二組,因為全部姓王,就稱為王家屯。
這一片張家屯住著六七戶,都是一爺之孫,老大是個女兒,遠嫁他鄉。老二張榮昌,夫婦已經過世,有大兒子張鐵鋼四十一歲,是村干部,妻子蘇春雪;二兒子張鐵強三十六歲,是個不愛干活的懶漢,娶妻馬小芹,還有個女兒張雙月,嫁到村東相對富裕的王家屯里去了。
老三張榮坤已經過世,只剩下一個老伴。大兒子張鐵錘三十九歲,是個心眼活泛的人,現在去外地打工,妻子李翠花是鄰村李家莊的娘家,為人潑辣蠻橫。二兒子張鐵山三十七歲,是個憨厚沉默的人,娶了個外地女子,現在丟下三個孩子,也不知跑到哪去了。還有個女兒張春梅,也外嫁他鄉了。
老四張榮春,有一兒一女,兒子張鐵健今年三十二歲,和妻子王月敏兩口子在外打工去了。老兩口就在家里種地看兩個孫子孫女。女兒張雙改嫁給王家屯,支書王戰力的兒子王建海,也和哥嫂相跟著去打工了,用村里人講話,老兩口是南瓜命,越活越甜,在村里數得著的滋潤。
老五張榮江和妻子常香美,都是半盲人,小時候出天花烙下的後遺癥,兩個人都沒有勞動能力,可俗話講得好,老天爺餓不死瞎眼的雀。這兩人卻各有手藝,名震方圓幾十里。先說張榮江,從小家里送到外地,跟著師傅學習算卦佔卜,現在這一方人誰家有個婚喪嫁娶,也離不開他。什麼合婚、看命、模骨、起名、佔卜、抽簽、挑日子等樣樣精通,是個有名的半仙。可他妻子更不得了,常大仙是方圓百里的大香頭,人們有什麼雜災雜病,去找常大仙燒一燒香,保證病會全好而且消災解難、捉鬼招神,樣樣都讓人心懷敬意,只能仰視,手下門徒眾多,各個村里都有,不斷的宣揚,更給這位大仙造成了一種如真如幻的神秘色彩。
而咱們的主人公張依曾,就是老三張榮坤的次子張鐵山的長女,從一個雖然親情有些淡漠但物質很富足的地方,穿越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小山村,不知她是該為能夠重生而激動興奮呢,還是為這里的貧困落後而感到痛苦彷徨呢?家里只有四間舊房,除了女乃女乃和兩個孫女合住一間,父親和兒子合住一間,剩下的一間作為廳房,一件放雜物兼廚房,再就是那十幾畝靠天吃飯的薄田和一些牲口,在這與世隔絕的大山中,村中家家戶戶養著豬牛羊,山里又有充足的青草,只是沒有交通工具,出不了深山的,所以這些在外面很受人歡迎的牲畜,在這里確實不值錢的。
不知我們那可愛的細妹子醒來會是否能夠經得起這一個打擊?
話說兩天後,細妹子死里逃生的事情在大山里傳播開來,常大仙的弟子們當然很賣力的成為中間傳播的媒介,即便這樣人們對常大仙得崇敬又深一層,一時間門庭羅雀。只有鐵鋼媳婦蘇春雪心中略有一些憂慮,對于鐵山他娘許下的貢品,也許是病急亂投醫吧,多得讓人咂舌,這對于山村的一般農戶來說,絕對是個不小的負擔,更何況是他們村的貧困戶張鐵山呢?看來她們這位五嬸見自己的本家有事不先找她,而先去醫院,到最後不得不求她時,故意擺的一道譜。
可知道這些又有什麼辦法呢?人啊!真是越病越窮,越窮越病!
張鐵山見女兒吃了幾口粥,這才放下心來,想到細妹子從那天打豬草不小心從半山坡摔下來,到現在已經四天了,這些天家里人什麼心思都沒有,只是圍著細妹子哭,還是大嫂幫著從十幾里外的鄉里找來了醫生,幫助診斷了一下,並沒有傷到筋骨,只是一些皮外傷,至于昏迷不醒,就怕是大腦的事,還勸他們趕緊到縣上的大醫院看一下,可村里離縣城有四十多里路,還有好多山路,翻山越嶺的也不通車,這人走到了大概也就折騰得不行了,所以咬了咬牙,富貴在天,生死有命,就看著孩子的造化了。
孩子昏迷的頭兩天,不斷的有親戚和鄉鄰來探望,看到這個情況,都不由的安慰著他和老母親,都不看好這孩子,第三天就有謠言傳出來,說張家的祖宗做了虧心事,祖墳也不好對後人相克,門里的女人犯桃花。還說張鐵山的命硬,克妻子兒女等一些閑言碎語傳過來。
張鐵錘的媳婦李翠花是個潑辣人,身高馬大,粗胳膊大腿的,說話辦事都是風風火火的,最受不得這些閑氣,氣得在路口罵了一回街,又罵罵咧咧的走進張鐵山的院子,堵喪著他,「老二,你死人呀就由著這些烏鴉嘴糟踐你,再有人對你指指點點,砸了他家去!」
張鐵山本來就是個憨厚的老好人,跟誰都沒有紅過臉,是個吃虧讓人的人,絕不會有跟人打架的心思,听見大嫂這麼說他,細妹子還沒醒來,心里正難受著呢,只有低著頭蹲在地上,抽著自己卷的紙煙,一聲不吭。
見張鐵山這一副熊樣,李翠花更氣得咬牙切齒,「老二,你什麼時候才能頂門立戶,不怪別人糟踐你,看你這窩囊相,要不那個女人也不會扔下你走了,連個女人都留不住,哪像是個男人!」說完氣呼呼的走了,從那天走了還沒來過,每天只打發小女兒張依娟過來看一下。
張鐵山的大哥沒和他們住一塊,他們所在的地方是長江流域和黃河流域之間的山區邊緣的丘陵地帶,屬于偏遠山區,村落都是建在半山坡上的自然村,和平原上的村落不同,稀稀落落的,並沒有集中在一塊,按照所住的位置,又分成幾個組。張鐵錘家分家後新蓋了房子,和張鐵山家離著大概一里地的樣子,原來的四間老房子就歸張鐵山了,當然還有個條件就是他們的老母親,跟著這房子居住,百年以後也在這里打發。這樣哥倆都沒意見。
老大媳婦翠花心腸不壞,就是牙尖嘴快,,在大小事上愛計較,跟婆婆合不來;老二和那個女子都是綿性子,也樂得有老人幫著持家。如今那女人走了,張鐵山心中一陣痛楚,在他心中深愛著那個女子,在別人說她壞話的時候,常常心中想有一團東西堵在那里,雖然她走了,可是卻從沒有怪過她,只怪自己沒本事,那麼好的人,都留不住,他常常在心里自責著。
現在細妹子終于醒了,那些謠言也就不必費心理會了,張鐵山覺得身上一陣輕松,這才想起,家里的事情有好幾天沒有理會了。這幾天心里亂成一鍋粥,母親每天都哭的鼻子一把淚一把的,這個善良的、不識字的女人,看到從小在自己被窩里長大的細妹子,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除了傷心流淚,實在是沒有別的方式表達內心的感受,張鐵山恐怕老年人禁不起這悲哀,每天除了應付來往的親友,還要勸慰母親和給兩個小的做飯,其他的什麼事也顧不上了。
這是才驚惶的想起來︰「哎呀,我的天,這些天我怎麼忘記喂豬了!」他家種著十幾畝坡地,喂著兩頭豬、十幾只羊和一頭牛。坡地是梯田,靠天吃飯,除了拔草,平時沒有太多營生。牛是用來種地用的,羊是靠剪羊毛和小崽羊賣錢的,它們都被圈在院子的東邊,周圍用玉米秸稈圍著,即使三兩天不喂也沒事。至于豬,拴在羊圈外頭的樹上,每年都是臨年的時候賣一頭,留下的一頭是母豬,也是要靠它賣豬崽的,現在它懷著豬崽,正需要喂得周到的時候,這三幾天的不喂,還不餓死了。細妹子也正是因為去給它打最愛吃的豬草,才爬到坡上去的,前些天剛下過大雨,路上有些滑,這才回來的時候滑了一下,一個不留心摔下來,當時他都有把這頭豬打死的沖動,可現在他站在院子里,卻听不見豬的叫聲,心里一下子又慌亂起來。
張鐵山急忙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來,他那兩口肥肥胖胖的豬正躺在地上睡大覺呢,還不時從嘴中傳來酒足飯飽後的哼哼聲,前面的食槽里,還有吃剩下的糧食飼料,旁邊還有不少青草。這時有一個東西從自己的胸懷里向上翻騰著,一瞬間他忽然覺得連著豬哼哼的聲音,都那麼說不出的動听。他的眼中一下子濕瑞了,他慢慢的多道羊圈邊上看了一眼,那里面十幾只山羊和那頭牛正在靜靜的吃著青草,看到主人的來到,這些家伙才一起咩咩的向他叫著,都是一副興奮的樣子。
看來這些個家伙沒有挨餓,在自己分不開身的時候有人還幫自己惦記著。
一時間,他的心情好到了極點,竟然有種劫後重生的感覺。這時他才似乎發現了他的孩子們已經長大了!說實話,張鐵山在心里市場為自己的子女感到驕傲,孩子們一個個都聰明懂事理,長得茁茁壯壯,兒子雖然年紀小,可是已經開始和他一起挑起這副家庭的重擔。細妹子雖然眉眼還沒有張開,可儼然一副美人坯子,而且每次考試,都會拿到第一名,是個讀書的料。還有那活潑可愛的麼妹子,並沒有因為是家中最小的女圭女圭而得到嬌慣,而是小小年紀就懂得幫助家里做事。
張鐵山起步向回走,正踫上背著一捆青草的兒子和背著一小筐柴禾的小女兒,鼻子一酸,經過詢問這才知道兒子這幾天沒有去上學,在家幫他照料著這些牲口,而小女兒在細妹子昏迷的這幾天,除了每天守著女乃女乃和姐姐流眼淚外,只要有外人來了就乖乖的出去了,幫助哥哥割草、拾柴禾,自己做飯時就靜靜地在灶邊燒火,而自己真是粗心,竟忽視了火灶後面的仡佬里那一垛不見少的柴火,竟然就是小女兒每天默默撿回來的。
多麼好的孩子們!張鐵山不遇的在心底再一次的感嘆,要是那個女人還在,他們將是多麼完美的一個家呀,雖然現在很窮,可他相信日子會好起來的。他接過女兒的柴禾,又幫兒子把青草放好,這才牽著他們的手,向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