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常大仙
第二天，女乃女乃見她的身子沒有大礙了，就盤算著讓孫女先去常大仙那里拜謝救命之恩，雖然常大仙要的東西太狠了，可她算了一下，讓兒子起個大早到二十多里外的龍馬鎮上，再去賣兩只羊。
山里人沒有別的，只有些羊，縣城里價錢還高一點，大概每斤兩塊錢，在龍馬鎮上就買不到這個價格。兩只羊，大概賣的錢就會差不多了，女乃女乃在心里不住的盤算著，怎麼說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就這樣花了去，真有些心疼。可話說回來了，用這些牲口來換孫女的一條命，再多也是值得。其是這個可憐的細妹子，當初她可是答應了自己的親妹子，一定要把她養大成人的！
事情就這樣定下了，雖然這樣一下子家里會緊巴很多，可這也是沒奈何的，可又想到孩子們下一季的學費，還要再添置一些衣裳，細妹子去年的衣服都小了，上衣短了一大截，褲子也露出一截腿，這些衣服麼妹子大著點可以胡亂的穿，剛仔和細妹子無論如何要買的，還有書本筆等一些開銷，想到這里，老人家心中不禁一陣心煩，窮人家的日子，哪一天才能過的舒心！
其實山村中除了支書一家和這兩年在外打工的幾家，每一家的情況都差不多，要不是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我家鐵山也不會這樣辛苦，孩子們也不會這樣可憐，我老太婆也不會這樣年紀了還要操持。想到這里，在心里把那個女人又狠狠的罵上幾遍，這才撩起衣角擦了擦濕瑞的眼角。
幾天後，天有些陰，在女乃女乃的帶領下，張依曾急匆匆的向常大仙的住房走去，「快些走吧！別在路上東張西望的了，看樣子一會要是下起雨來，可如何是好了？」女乃女乃有點心急火燎的，物品是父親吃過早飯後就送過去的，裝了一手拉車慢慢地一車，看著那車上幾麻袋的金銀元寶，張依曾的頭都有點疼了，可這些對于女乃女乃而言，那可是他們好幾個月的生活費啊！
這兩天他們一家人白天黑夜的加緊在疊這些東西，家里床上、桌子上到處都是一些金粉銀粉的。她雖然知道這些是迷信，可一開口阻攔，女乃女乃就立刻心急火燎的小聲說道︰「小姑女乃女乃，可別說這些對神不敬的話語，要是讓神知道了，可是要受懲罰的，這些東西再金貴，能抵上你的小命？」
張依曾心中覺得好笑，自己分明是穿越過來的，怎麼就成了常大仙把她救活了，若她真有那本領，真的細妹子就不會死的，可這些話她卻不能告訴別人，可話又說過來了，她的靈魂難道是常大仙招回來的？那麼她不就知道自己是個冒牌貨，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女乃女乃和其他人再說什麼話，也一句沒听進去。老半天才鎮靜下來，慌什麼慌，自己又不是那聊齋上所說的狐狸成精，白蛇轉世，來人間是來害人的。自己在上世也是正正經經的女孩，雖然對自己有諸多不滿意又慘遭橫禍，可如今到這樣一個人家做女兒，可是並無怨言的，自己還一心一意的想著以後要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自問心無愧，若她看出自己真身，要一口否決。
想到這里，她心里有了主見，腳步也就很快的趕上了女乃女乃。
常大仙家離他們稍遠，在他們這一片的最南頭。雖然是本家，可大仙兩口子都不是凡人，家中常年都有徒弟輪換伺候著，平時他們也不大上門的，而且山里人沒有見過世面，對于這位經常走州過縣的仙姑多有敬畏，雖然他們是親妯娌，可常大仙為人猜忌，常去還會被認為是去打秋風的。
一路上，不斷遇見人跟女乃女乃拉話，見他們去大仙家里，這些人立刻就有眼色的說幾句客套話走了。剛到大仙門口，立刻就從里面迎出兩個人來，一男一女，斗師大仙的徒弟。男的大概四十來歲，鄰村黃明莊的，撥著一條腿，據說是被黃狗精咬了一口又被纏身，讓常大仙看病收服了黃狗精就認下師傅；女的顯然不是他們附近的，看穿著打扮，可能是龍馬鎮上的，三十五六多歲，很白淨，長得也很漂亮，只是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神采，眼楮也有些空洞，穿著一身黑色紗衣，腳下還穿著一雙皮涼鞋，據說是娘家是圍近村龍泉的，丈夫可能在鎮上是個不大不小的管，可這兩年另有新歡後，這個可憐的女人就成了半修行狀態。
常大仙家的門是朝西邊開的，一溜六間的北房和兩間西屋和一個大門，這在當時的農村中，除了支書王福堂和沒分家的兒子王建海住著一溜八間的北房，就數得著這里風光了，雖然在外面破除迷信已經好多年了，可在這偏遠的山村，天高皇帝遠的，很多政策到了這里都打了折扣。這也難怪，在農村誰家沒有個雜災雜病的，難道屁大的小事還要跑到二十多里外的鎮上去？再說了誰家的婚喪嫁娶不挑個好日子等等，這些誰會用不著常大仙兩口子？
農村人老輩子就是對神敬畏，又有很多文盲，在這淳樸的山村里，據說就是在特殊時期時代，香火也是沒有斷過的。
張依曾仔細打量著沒有一點印象的地方，院子里有很多人，大概多是常大仙的弟子和本族的女人們，正在外面擺放桌子和貢品，他的大娘李翠花正輕手輕腳的拿著一個香爐擦拭著，二爺家的蘇春雪和馬小芹這兩位叔伯娘也在忙活著，這些天她臥床的時候這兩位也沒少來看她，所以也都很熟識，看到他們進來，過來打了一聲招呼，又趕緊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常大仙的弟子引著她們進了中間的兩間堂屋。
屋里人不多，進門的方桌邊分別坐著一男一女兩個老人，都是五十一二歲的年紀，目光有點呆滯，正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父親張鐵山說這話，听見門口的腳步聲，男的站起身來，模索著走了兩步，早有人攙住，「三嫂子，是你吧！」「啊！五兄弟，趕緊坐下，又不是外人，還起身做什麼、、、、、、」可鐵山娘看到一旁坐著沒動的常大仙，又覺得說這些話不妥，一時窘住，不知說什麼好，便一把拉過張依曾來，「細妹子，還不快見過你五爺、五女乃女乃。」
張依曾早已站到前面，甜甜的叫了聲︰「五爺爺、五女乃女乃好，五女乃女乃救了我的大恩，我記著呢，我跟你們磕頭了！」雖然心中十分不情願，可事已至此，就入鄉隨俗吧！她可不願在看到家里人再次為她傷心了，只好把女乃女乃來時交代的話說了一遍。
「好孩子，趕緊起來，不要生分了，你以前可是經常到五爺這里幫助掃院子的，」五爺有用手模索著要拉她起來。「罷了！起來吧！」這時常大仙也平淡的說了一句話，可對于別人來說，簡直就是得了聖旨，這才示意她起來。
見大人們在商量一些事情，張依曾就躲在女乃女乃身後打量這兩間屋子，屋子正中，放著這張方桌，方桌後面是一個條案，沖著方桌的牆上，掛著一張色彩鮮艷的眾多人物像，房頂上有許多黃綢子扎成的垂幔，就連方桌的兩條腿之間也圍著寶藍色的威幔，屋里的這所有一切加起來，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明華，去給細妹子拿點點心，最好的那種。」半盲人張榮江向身邊的一個人吩咐著，這個人馬上就走出和旁邊相通的旁門，向里間去了。一會功夫拿出一包蜜果子和一包芝麻糖，這在當時可是稀罕物了。「還不快謝過你五爺五女乃。」鐵山他娘看到急忙向張依曾發話。
張依曾在此謝過之後，就接了過來，並沒有吃，而是躲在女乃女乃的身後，偷偷打量起他的五爺和五女乃來。五爺身材適中，只是比村子中相同年齡的人看上去年輕得多，一張圓臉上透出紅潤的起色，圓圓的鼻頭，一張寬厚的大嘴，黑而直的眉毛，只是兩只眼楮露出的幾乎全是眼白，臉上也全是坑坑窪窪的，據說五爺一生下來不是瞎子，而是後來生天花的時候所致，除了眼楮的失明，還落下了一個麻子臉。雖然如此，這瞎眼人比明眼人過的卻還好，听說五爺年輕的時候在大地方呆過，在特殊時期開始後才回來給五女乃女乃成的親，此刻正穿著一身上好的細麻布的衣褲，（哪一個弟子孝敬的）悠閑的坐在椅子上喝著茶葉水。
五女乃女乃長得就威嚴的多了，榮長臉，寬額頭，雖是女人卻長著兩道男人般的濃眉，一雙大大的眼楮很呆滯，鼻子很大，嘴巴也不小，卻是有意無意的抿著，有一種久在上位的傲慢，現在正叼著一根待過濾嘴的香煙。頭發也沒有像一般的農村老太太一樣在腦後梳一個纂，而是剪成齊耳短發，用兩個發夾梳到耳邊後面，看上去既年輕有干練。身上穿著一身帶碎花的細麻布的短袖衣褲，顯然是城里剛時興的，腳上也居然穿著城里事業單位上班人常穿的皮涼鞋，這一身行頭，在當時，即使在鎮上穿的人也不多，可見這位五女乃女乃的神通了。
看看自己女乃女乃身上都是灰色的粗棉布衣褲，已經陳舊不堪，而且裁剪的都不合身，更顯出女乃女乃身材的臃腫和蒼老。而自己身上也是堂姐穿剩下給自己的破衣爛裳，還是大娘李翠花恩賜般施舍給自己的，要是在前世，自己就是不穿送人的衣服比這又和止強上百倍？
對于自己的出身問題，張依曾一直有個小小的遺憾！
可她偏又不是那種沉溺于痛苦而不能自拔的人，所以也就很快的釋懷了。站在女乃女乃的身後，好奇的注視著這些個自己從沒見過的場面，生怕漏掉了什麼。只見這時外面的人把一干東西都擺放停當，常大仙的一個弟子進來恭敬地請示。
常大仙埋頭不語，別人也都一聲不吭的等待著，等她把煙吸完了，才從她手中接過那個煙蒂。
「吉時已到，走吧！」常大仙並沒多說話，在弟子的攙扶下，向外走去，張依曾跟在女乃女乃身後，緊張得小手拉著女乃女乃的衣角。
「別怕！細妹子，也沒有多少事，只一會叫你的時候就跟著女乃女乃磕頭，磕完頭你不願意待就能走了。」女乃女乃輕聲的安慰著她，還用那粗造的手在她頭發上撫模了幾下。
見常大仙走出去，弟子們早就點好了香燭，已經有人在火盆里仍燒紙和元寶了。常大仙從弟子手中接過點好的幾柱香，嘴中念念有詞，恭敬地插到香爐中，這時院子中的所有人已經遠遠的跪倒在地，只是弟子們離得還近一些。常大仙也跪了下來，只見她嘴中不住的默默念著什麼，只見嘴唇抖動，卻是听不見聲音，只是嘴唇抖動得越來越快，而且渾身也開始抖動，到了最後，竟然咚的一聲，四腳拉碴的平躺在地上，沒了氣息。
「這可如何是好？」張依曾顯然嚇了一跳，怎的這大仙就沒有了氣息呢？難道她這次出了什麼意外？這位五女乃女乃不會真的出了什麼意外？
就在她心里又擔心又害怕的時候，女乃女乃顯然看出了她的惶恐，小聲對她說著︰「沒事的，這只是大仙接神去了，一會就回來了。」可張依曾听後不住的又一陣害怕，若真有神靈，那麼自己假冒的事情必將被揭穿，雖然有好多不如意，可這些天與這家人的相處，讓她心中生出萬分不舍。
果然片刻之後，大神悠悠轉醒過來，猛然站起身來，竟然說著一口普通話說起來︰「我乃西山王母，前些天路過你們這里，見到一個小生靈在天地中游蕩，此乃天上的一個仙女，指引打壞了玉帝的一個寶瓶，被罰下人間，此番正是歸來之時。
但听到此處的仙姑常大仙的禱告，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就破例仍把這小生靈歸還軀體，只是原先所許之物，卻是萬萬不能少的，我還要到天宮打點一番，如若心有不誠，以後家中定會災難連連，禍事不斷、、、、、、」說完這些話，就又咚的一聲躺倒在地。
這是大家一片祈禱聲，都說著恭送西王母的話語和自己的誠心，張依曾原先惶恐的心這才慢慢恢復平靜，自己這是怎麼啦？難道也會相信這些香火嗎？自己前世可是大學生啊！她在心中不斷的嗤笑著自己，怎麼幾天下來還真象一個山村人了？
就在張依曾心中念頭連閃和眾人的祈禱聲中，意想不到的情況又發生了。這位常大仙又接來了一位神仙，可能是這位神仙能歌善舞，常大仙一站起來就邊唱著當下的實行歌曲，竟然是鄧麗君的一首《甜蜜蜜》，而且跳著當時城里人正流行的迪斯科，張依曾一下子呆住了，又開始對這位常大仙半信半疑了。
接下來又接回來猴仙、天地、關公、土地，眼看已經到了中午，這次聲勢浩大的活動這才告一段落，而下午，還有別的人家要進行還願，可能一直到晚上才能結束，按說由女乃女乃去幫助支騰，她可以不必去了。
到了家里，女乃女乃急忙去做飯，她卻覺得跪了一晌，渾身酸痛，女乃女乃見了趕緊地讓她去躺一會，匆匆吃過午飯，她躺在床上就很快的睡著了，在睡夢中，不時有那個香煙繚繞，各種奇怪聲音齊全的接神大會，而她也似乎被一些人硬拽著身子向前走，任她怎樣掙扎，都不能掙月兌，而最可怕的是，她卻看不清楚這些人的臉，只有一些光影在閃動著，這是你她又看到了那個哭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