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趕集（一）
玉秀把自己的那條魚遞給依曾，「反正我媽也是在你家相幫著做飯，我一會兒也是到你家去吃，咱趕緊把魚送回去，晌午還來得及喝魚湯哩！」依曾也不好再說什麼，兩人跟兩個男生告別了一下，就每人提著一條魚走了。
「唉！真沒勁！忙了一上午，倒便宜她們了！」王文強見她倆已走遠，滿月復怒火才敢發出來。
「算了吧強子，好男不跟女斗！我家剛吃過魚，這魚你提回去吧！」王文樂一邊嘴里心不在焉的說著，眼光卻跟著兩個女孩到了很遠的地方。
「就你老好人，走吧，你今天就在我家吃午飯吧，咱也快點回去收拾去！」王文強看著堂哥這副樣子，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終于又恢復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幾天後，張依曾一家人從院子中臨時撘的小窩棚里，終于搬回了正屋。正屋里面已經煥然一新，原來在收拾屋頂的時候，順便也把里面粉刷了一下，顯得明亮了許多，屋里透著一股石灰水的味道。一家老小忙著往屋里搬東西，十五歲的張義剛很有男子漢的樣子，和父親一塊把床、桌子、椅子等一些大件東西搬進去，依曾和依然兩個女孩子負責一些箱里櫃中的衣服、被褥。女乃女乃幾次想幫忙，都被他們兄妹三人欄下，只得到屋里幫忙擺放東西，還好這幾天都是晴天，把這些東西都曬的清清爽爽的，透著一股暖洋洋的信息。
一家人心里也暖融融的，女乃女乃和張鐵山的臉上也一掃以前臉上帶著的晦氣，尤其是女乃女乃，雖然這幾天操持家務很是勞累，可臉都笑成一朵花了。張鐵山的臉上也難得露出憨憨的笑容。這個可憐的莊稼漢，在最初娶了個如花似玉的妻子時，很讓村中的男人眼紅了一陣子，還有一些輕狂的後生甚至還三天兩頭的往他家跑，還不是為了勾搭他那位嬌滴滴的小娘子。
可那時自己的妻子，雖然看似嬌滴滴，可是說話做事很大方，對這些人都客氣稱呼輩分，即使同輩的也尊稱大哥，端茶倒水禮節上一樣不缺，倒弄的那些人灰頭土臉的，好不狼狽。那些人幾次就領教了這位小娘子的厲害，一個個都偃旗息鼓了，這件事令老實木訥的張鐵山感動了好久，上天對他真是太好了，竟然讓他娶了這樣一位美貌能干的妻子。那些眼紅的人只有在背後忿忿不平的胡亂罵著，「真是好漢沒好妻，賴漢娶花枝、、、、、、、」什麼「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就像老天听見了人們的詛咒，好景不長，就在兩人結婚八九年後，小女兒依然剛兩歲的時候，遠在百里之外的丈母娘打來一封電報，說丈人病危。而自己親愛的女人，就是從那個時候竟然一去不歸，音信全無了。
他也曾經去她們家找過好多次，可每一次都見不到自己的女人，反倒讓丈母娘大罵一頓，悻悻而歸。而家中嫂子李翠花做閨女時就是個有名的潑辣主，要不是家里窮拿不出太多的彩禮，哥哥是絕對不會娶那個母老虎的。見婆婆老是幫著鐵山家，李翠花早就怒火中燒了，現在更是干脆，把老人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一些錢拿走，就分家另過了。
而這個時候孩子們都還小，又因為想念媽媽，兩個女孩經常的病，這所有的事情加在一塊，把張鐵山愁得常常夜不能眠，一下子老了好多。這兩年的光景總算是緩過來了，可現在有本事的人都去外面搗騰去了，回來能掙到大把的現錢。
張鐵山發現，這改革開放都好幾年了，就連他們山野小鎮都跟過去有了明顯的不同。前幾天他去龍馬鎮賣羊的時候就發現，原來龍馬鎮那條南北主街上，已經新蓋了許多新房子，街上還添了好幾家賣成衣的攤子，上面花花綠綠的擺放著許多新衣服，還有一些時尚的鞋攤和五顏六色的布料，鎮上的女子們還時行把頭發燙成卷毛羊，散在肩上，怪模怪樣的，這個世界真的變了，變得他有點不習慣，變得他有點惶恐和不安。
房子雖然只做了小小的修繕，可他心里還是很有成就感的，看到老人和孩子們臉上的笑容，這名莊稼漢也是在妻子離開後，第一次發出心底的微笑。
收拾好屋子後，又把院里收拾了一下，一家人忙碌了一天，可看到里里外外都透著清爽，再累些也是值得。嘻嘻哈哈的吃過晚飯，張鐵山照例又伺候那些牲口去了，張義剛眼楮一眨，哧溜一下子就溜走了，同伴們早就約好晚上去東山頭玩，讓女乃女乃知道了又該嘟囔一番了。
女乃女乃把眼皮打架的小妹放到床上的帳子里，山里什麼都好，就是蚊蟲多，不放帳子晚上就咬的睡不著覺。只是這帳子也太老舊了，又厚又重，密不透風的，還好山里到了晚上還挺涼爽的，否則悶就把人悶死了。依曾和女乃女乃也分別鑽進帳子，女乃女乃在床邊吹滅了煤油燈，這才躺下。
山村真是太窮了！想著前世的這個時期，她在城里已經除了電腦外的所有電器，而且出入都有公交車，衣食住行都很方便，而這里看情況大家才解決了溫飽問題，離發家致富還遠著呢？都怪當時自己住在城里，沒注意過農村的情況，也不知以後會有什麼新政策？
自己這幾天隨著小妹和玉秀在鄰近的地方轉著玩，這山坡上應該有不少果樹吧！還有著牛羊肉、雞鴨旦，在前世都應該是發家致富的好項目，她依稀在新聞聯播上還見過說農村有什麼專業戶什麼的，只是自己當時沒留心听。可為什麼這些東西人們都不重視呢？她百思不解。
「女乃女乃，咱這里也有好多山里的果子、牛羊什麼的，怎麼人們就不把他們換成錢呢？」她對女乃女乃提出了疑問。「啊！咱家細妹子成大人了，這也開始操心大人的事了。」女乃女乃很是高興，可接著就絮叨起來，「你說的這事大人們早就盤算過了，可你想想要是能成大家伙早就去做了，眼下誰家不缺錢？可這些果子都是嬌貴的，摘下來一兩天賣了還成，多放幾天就壞了，離縣城又遠，就是爬山涉水的運過去，還指不定剩下幾個好的，前兩年有幾個人倒騰過，听說都賠進去了，如今誰還敢朝那方面想，還不如去外地打工掙幾個錢呢？」
听了女乃女乃一番話，依曾沒有死心，俗話說的好︰事在人為。看來這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山里沒有一條像樣的路，外面的東西進不來，里面的東西也出不去，這里倒還真是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了。
可是世外桃源的人就沒有煩惱了嗎？她覺得自己前世真實太天真了。女乃女乃又在耳邊叨叨起那句老話︰「唉！老輩子人就說了，凡人就是天上的神仙被打到地上受苦的，只有把苦受盡了，才能重返天庭的，凡人凡人，就是麻麻煩煩的做人、、、、、、、」
「女乃女乃，我看山上有一些栗子樹、核桃樹之類的，」在她印象中，前世她最愛吃的核桃可是老值錢的，「為什麼不把這些果子賣到城里，價錢又高，還不怕壞？」她在心里盤算了一會，終于又說出自己的想法。
「睡吧！別再想那些不現成的事了，這些果子雖然不怕壞，可是數量太少，去一趟不值得！」女乃女乃的聲音已經有些迷迷糊糊，「對了，明天你春雪大娘要去龍馬鎮趕集，玉秀也要跟著，你想去我明天也讓你大娘帶著你。」
依曾心里一怔，女乃女乃後來說的話讓她很是動心。心里竟然很是激動，先到鎮子上去一趟也好，看一看有什麼可以發展的項目，要是能夠找到，最起碼能讓家里緩解一些。鎮子上在什麼地方？離這里多遠？那里現在發展成什麼樣了？她真想立刻就起身，現在就到鎮上去。張依曾這時突然發現，上世那個膽小怕事，最好怕改變自己和去陌生地方的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不知不覺的改變了。
第二天一大早，張依曾就催著女乃女乃去了張鐵鋼家，听了鐵山他娘的請求，蘇春雪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大娘，你就放心吧，讓細妹子吃了飯趕緊過來，趁天涼快早趕路。」反正女兒也要去，到正好有個作伴的，這孩子從小就乖巧，從沒淘過氣。
鐵山他娘趕緊往家返，見細妹子快把飯做熟了，就忙著說︰「成了，你春雪大娘答應帶著你，趕緊吃飯收拾一下就過去。」說完手腳麻利的準備菜了。小妹听說這件事，像個小尾巴似的跟著依曾，「好姐姐，好姐姐，你也帶我去吧！」
張依曾一邊梳著頭飯，把她在腦後扎成一個馬尾，照了照鏡子覺得還可以，一邊哄著妹妹，「到了鎮上，我給小妹買一朵辮子上戴的花，還有好吃的，路太遠，等你大點了，姐一定帶你去！」小妹知道自己的願望也不可能實現，听到姐姐的許諾，也挺高興，可等到姐姐出門的時候，一雙大眼楮里還是眼巴巴的噙著淚水。
張依曾把女乃女乃給的五元錢放進貼身的衣兜里，又仔細的撫平，這不是她沒有見過錢，要知道在那個時代，五元錢能夠買很多東西。那是豬肉才一塊八一斤，散酒才五毛錢一斤，一只羊才買幾十塊錢哩！她背上一個口袋，里面裝著一個瓶子，家里的煤油不多了，女乃女乃囑咐著打一斤煤油。
雖然這時候早就有了蠟燭，又光亮又干淨，可就是不耐燒，一晚上就能燒一支，而且價格也貴，一封蠟燭才十根，就得一塊多錢，所以村里人平時都不它。煤油可就便宜的多了，一斤煤油才八毛錢，要是用得省點，能用幾個月呢！
走到玉秀家，玉秀早就打扮一新，穿著一個嶄新的黃色的短袖背心和一條淺綠色的短褲，穿著一雙黑色的布鞋，頭發也扎成一個馬尾，圓圓的臉上透著歡喜，一雙大眼楮里滿是渴望。正像一只歡快的小馬駒一般，圍著她的母親亂轉，不是的催促著。
與玉秀相比，張依曾穿的可就寒磣的多了，這些都是去年女乃女乃托人買布做的，淺色碎花的上衣和一條灰色的短褲，由于經常去地里幫忙，上面已經佔了青草的綠汁，洗不下來了。可這已經是她最好的衣服了。沒想到第一次出門，竟然就有著尷尬事。
不曾注意到張依曾的局促，玉秀見依曾來了，趕緊喊了一聲媽媽快走，又拉著依曾的手，不住勁歡快的說著到了鎮上想買什麼東西。玉秀媽對女兒嗔道︰「這麼大了都沒個閨女樣，瞧人家依曾，比你還小好幾個月呢，又聰明，又沉穩的！學著點，你什麼時候才能讓你媽少操點心！」
「媽，你又來了，我就那麼不好，那也是你生的，你就瞧著別人好！」玉秀有點不悅，不滿的頂撞著她母親。
「唉！可不是，可你哪一點像我，要你是個小豬小狗的，我早就拿你給細妹子換了，我就是瞧著細妹子順眼！」玉秀媽蘇春雪見女兒著了急，就故意逗著她。
「你們要換什麼呀！要不要我們作證明人啊！不圖別的，到時候只請我們幾個到龍馬鎮上的飯店吃一頓就成！」玉秀媽的話音剛落，就有人接了腔。
這時從院外走進來幾個人，說話的是玉秀的小芹嬸子，緊跟著的還有住的近的幾個本家嬸子大娘的，玉秀見人都到齊了就要出發了，也就顧不上發作脾氣，立刻歡天喜地的朝她嬸子叫了一聲，「你們可來了，我們都等大半天了，還以為你們忘了呢？」
「小丫頭子，胎毛未退乳臭未干的，就想教訓我們大人了！」她小芹嬸子伸手輕輕地拍了她一巴掌，「走吧！到集上給你買好吃的！」
「得了吧小嬸！你別光嘴上說的好听，一會買了好吃的就嚇得藏在包里不敢拿出來了。」玉秀又開始調侃她小嬸，大家都知道她嬸子小琴為人吝嗇，都站在一旁眯著眼笑。
蘇春雪苦笑一聲︰「看我們家這妞，都無法無天了，都是你們大家伙給慣出來的，這伶牙俐齒的，你們說像誰？」「像誰？像你唄！」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笑笑鬧鬧的往前走去。張依曾慢慢地跟在這些人都後面，心里很不是滋味，這可真應了那句老話︰有娘的孩子像個寶，沒娘的孩子像根草！現在玉秀和她這兩個人，不就是鮮明的例子嗎？
玉秀媽顯然看出了她情緒的低落，趕緊招呼著依曾，玉秀也過來牽著依曾的手，和她唧唧喳喳的說起了一些學校的趣事，依曾心中小小的不快，也很快的被拋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