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揚將碧玉交給左都尉。
左都尉臉上又驚又喜,奇道︰「這不是我師父的碧玉佩嗎?風揚如何得到的?」風揚冷冷道︰「她埋的。」
三個字。不再說話。
左都尉看著風揚,心中已經明白這個「她」指得自然是小娘娘蘇陌。蘇陌為何會有這塊碧玉佩?難道娘娘失蹤竟然與師父有關?當年師父受命而別,幾十年音訊全無,如果在人間,也已經是七十上下的高齡。為何要去找小娘娘?若是已死,小娘娘又是從哪里得到這枚先皇御賜只屬于只有少數鐵衣才有的碧玉佩?還詭異地出現在鐵衣營里。
心中疑問種種,心潮起伏,巴不得一時就去找了蘇陌問個明白。不過左都尉性情向來穩重。此時縱使心中疑慮翻江倒海,也不過將碧玉佩收了起來。倒是看著風揚,嘆口氣道︰「風揚,該想通的事你應該想通了。不管怎麼說,我歡迎你回來!我們這幾把老骨頭的位置,還指望著你呢。」
風揚冷冷道︰「我不過是回來完成我答應你們的事罷了。其它與我無關。」說完,轉身便走。
「風揚!風揚!」左都尉連聲呼喚。風揚卻是不理會,徑直走了。
左都尉嘆著氣搖搖頭。可是看風揚的背影,仍是沒有一絲不滿,反而充滿父輩的慈愛。「這個時候,若是曹大人在就好了。風揚是我們一手帶大,自小敬慕曹大人。曹大人的話,他多少能听進去兩句。哎,也不知道他的心結究竟能不能打得開。」左都尉嘆道。
淑儀殿里。
人群已經散去。素雲小心翼翼地關了門。蘇陌剛服了藥,包了傷口躺正在床上休息。王韻致正在一旁跟蘇陌說些不打緊的話。一邊說,一邊搗藥。這小子背對著蘇陌,臉卻紅得跟個紅似的。
「後來呢?」
「後來胖子就白送了我兩匹好馬!」王韻致道。
「哈哈哈。」蘇陌笑。
蘇陌已經知道素雲和王韻致是宇文公子安排的人。這些天經歷了于鈺刺殺、僵尸地道、童尸迷宮、地府冥殿,利劍刺喉的危險,突然得到這麼兩個朋友。蘇陌有一種到了家的感覺。這種感覺和在地府仙宮的感覺竟然有些相似。都是知道外面很可怕,可是有他們在身邊就是安全的。可以很安心。
宇文公子說過,江湖危險,有朋友的地方就能喝下好酒好茶。其實,皇宮也是。
素雲走過來,將一個銀發箍遞給蘇陌。兩女孩相視一笑。蘇陌現在才知道,那個為了救她和她一起跳下水的原來就是素雲。心中不禁覺得溫暖。素雲在床邊蹲下,小聲對蘇陌說︰「剛剛你說你沒掉進井里,是為何?」
蘇陌一笑。
原來蘇陌對著皇上撒了謊。當皇上問及蘇陌去哪里了,蘇陌只說︰「不知道,醒來就在鐵衣營了。」皇上一直問她是否掉了進去。蘇陌就說︰「沒有!」然後便不肯說話。眾人以為她受了驚嚇,也不多問,只叫人來醫治。
蘇陌雖然不懂事,卻也知道那地下莫名古怪,又有金銀寶貝。如果一說出來,還不知道對自己是福是禍。出自本能,她選擇說謊;蘇陌還有自己的小自私,她喜愛那地府仙宮,不願那仙宮被外人發現,于是她也選擇說謊;最大的原因是,蘇陌並不信任皇上。在她心里,皇上當初對她的傷害已經牢牢定格。就算是她年幼,她也忘不了水香姐姐的死。
「素雲,五郎,我告訴你們,我的確掉進井里了——你們過來我再跟你們說!」蘇陌對兩個朋友說。
素雲叫過王韻致。蘇陌要兩人都月兌鞋進了床榻,再自己動手拉上層層床幃。轉過身將手指豎在唇邊道︰「噓——地底下有好多死人。」此時蘇陌早換了干淨睡衣,身上甜香縷縷沁人心脾。素雲還好,王韻致可就慘了。蘇陌拉著他倆進床幃不過是小孩舉動,而王韻致偏偏就心神蕩漾,兩腮飛紅。看著蘇陌披著頭發,嬌小可人,舉手間,衣袖中露出白瓷般細膩的手腕,不由心中小鹿亂撞。
蘇陌哪里會注意這麼多。湊近兩人,將地底的事說了一通。可惜她本身年幼,留心觀察到的事物有限,蘇陌說了井底有石門,說了僵尸,說了童尸,說了會動的牆壁,說了寶庫和曹風,也說了里面有個神仙住的地方。卻沒有說她聞到的香味、看的書、吃的藥丸和做的夢,在她看來,這些好像不重要。結果,蘇陌粗粗說了一回後,素雲和五郎還是雲里霧里。
「為什麼你踫到石壁,石壁門會打開?」五郎撓頭。
蘇陌搖頭。
「為什麼你掉下去時,井壁的石門又剛好開了?」素雲更加細心,「而且那天夜里還死了好多人。」
蘇陌搖頭。
「蘇陌,按你說的,那些會動的牆壁……。」五郎的話被素雲打斷。「那是迷宮!」素雲糾正。
「好吧,迷宮。按你說的,那迷宮好像沒有危險。怪得是迷宮設計得如此精巧,又藏有寶物,不可能不設機關。你沒事,可是曹風卻斷了手受了傷,為什麼?從頭到尾,我都覺得這地底好像特別喜歡你。難道,你跟這地底有什麼聯系?」五郎這家伙開始充當蘇陌的狗頭軍師。
蘇陌想了想,道︰「不知道。」她想起那個夢和那把劍。
五郎正是少年,開始亂想,他一拍手道︰「我知道了!那個迷宮只喜歡女的不喜歡男的!」
蘇陌「啊」了一聲。素雲丟給自己弟弟一個大白眼。五郎知趣地閉嘴。
素雲比較穩重。細細想了一會想不出所以然來,就說︰「這個先不說。皇宮大內,機密地宮之事還是隱瞞最好。來,五郎,咱們先琢磨琢磨,怎麼要蘇陌把這個謊編圓了。」
有道是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這三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在帳內「密謀」了一番。三人邊說,邊打趣,不時傳出笑聲,倒也快樂。
三人商定,一旦別人問起,蘇陌只回答︰「有人救了她,但是天太黑,沒看清。後來暈了過去,醒來就在鐵衣營里。」也算蘇陌走運,剛好這些天下雨,這就能解釋蘇陌為何渾身濕淋淋。
這樣一來,反正蘇陌暈了,一問三不知別人也怪罪不得。
三人細細又說了些別的細節。蘇陌又將夜明珠拿出來給他們玩耍。也就是這時,蘇陌才想起小匕首被遺忘在鐵衣營里。
「沒事,你明天去討。你是娘娘,他們不敢貪你的東西。」五郎安慰道。他唯恐蘇陌著急。蘇陌朝他嘻嘻一笑。
王韻致心頭暖洋洋地。
三人商議已定,便一會說些太平港的故事一會說些宮中的舊聞新聞,嘻嘻哈哈地玩鬧。三人此時,都覺得今天才是進宮之後最快樂的日子。連一向平和的素雲也起了玩心。直到蘇陌玩累了,枕在素雲腿上睡去。
「哎呀!我下面還燒著東西,我去看看。你也該走了,省得人疑心。」素雲對弟弟說。五郎點頭。
兩人出了床帳。素雲穿了鞋,去開水房。王韻致忙將桌上藥臼里的粉末倒出來,分到桌上攤開的幾張紙上。一回頭,看見蘇陌還未蓋被,又走過去幫她蓋被。
蘇陌迷迷糊糊地動了動手,五郎將被子拉過蓋上。這次離得近,又沒有素雲在身旁。五郎心中打起了小鼓。此刻他與蘇陌極近。見她白女敕肌膚,吹彈可破,長睫低垂,說不清地可愛。蘇陌身上的甜香襲來。五郎心髒狂跳,遠勝之前說笑時百倍。到底將被子按好。剛要走,又看到她睡夢間,粉唇微張,柔潤可愛中帶著誘人。小小五郎出了一回神,終于忍不住彎。卻到底沒敢吻在蘇陌唇上,只輕輕地踫在蘇陌的臉頰。
然後這家伙連忙轉身,頂著一張紅彤彤的臉逃似的拿著藥匣奔出了淑儀殿。
再說蘇陌,蘇陌恍恍惚惚又覺得胸口發悶。夢中,看不分明,幾點燭光引路,她恍恍惚惚地走近,才發現是童尸燭台。燭台的光圈之外是看不清的濃稠黑暗。她迷迷糊糊地沿著童尸燭燈,一路來到一個地方。門開了,原來是蓮花池。蘇陌到了這,方覺呼吸順暢些。台上沒有姐姐。但是蘇陌卻鬼使神差地自己走到亭上,按著記憶中的「舞姿」起舞。幾遍下來,蘇陌呼吸漸漸緩和。
蘇陌因心有所想,呼吸又不順,因此在夢中不自覺地「跳舞」。卻不知藥丸所附的藥力在「夢境」的牽引下,運行在她體內,一周天,又一周天……。
房中香氣濃郁。
此時已是初春,蚊蟲開始增多。幾只不知好歹的飛蟲妄想撲進這微微發光的窗戶,還未到,這些飛蛾便紛紛墜地。
直到清晨,香氣突然一斂。味道也變得平和甜雅——蘇陌醒了。
蘇陌坐起來揉揉眼楮。沒有喊人,倒是踢了被子動動腳。雖然是夢中跳了一夜的舞,她卻覺得腳是真疼。
「走水了!」有人喊。
走水?那就是起火了。門被踢開,兩名侍衛沖了進來,其中一名抱起蘇陌,另一名開道。迅速離開了房間。
然後,躲在拐角的玲兒,不聲不響地溜進了蘇陌的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