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天穹倒蓋,星光滿斗,晚風清涼,遠近蟲聲高低淺唱。
蘇陌五郎小老頭等人已經找了塊干淨地方燃起篝火。橘紅色的火光在星空下跳躍,火星隱閃。甜香隱隱,夏蟲雖多,卻無一靠近。
「我的個乖乖,魚不是這樣烤的看小老頭來烤算你們有口福了」老劉頭笑眯眯地拿過蘇陌手中的魚。「看小老頭出絕招」小老頭拿出一個酒葫蘆來,「這個可是好東西啊有了這寶貝,魚就不會腥,香得人流口水喲」小老頭喊了口酒,將酒噴在魚肉上。又樂滋滋地拿了香草罐過來,道︰「火要旺三旺,鹽巴醬汁抹三抹,烤到兩面金黃的時候取下來,哪怕不加其它的東西,我的個小乖乖,也是好吃得不得了啊」
「我要加蜂蜜」蘇陌捧著那蜂蜜罐子半天了。
「隨便加隨便加」小老頭將魚弄好,「你吃你的魚蝦貝殼,小老頭可看中了那只大肥雞」眾人笑。因為蘇陌只吃海鮮,所以素雲吩咐人拿來的東西里除了一般的雞翅牛肉里脊,也免不了魚蝦。御膳房的人細心,還特意連著肉、作料送上了一籃子洗淨的水果。
小銀子和小包子兩個小太監一邊聊天一邊將蚌肉串了好幾長串,拿在手中細細烤。準備待會用來討好蘇陌。身為太監,怎麼能放過這麼大好的機會。卻不知小蘇陌正眯著眼偷偷瞄五郎手中開始烤得冒油的的肥鵪鶉,口水直往肚子里咽。
「這倒好,多少吃點東西。」金安和青靈也在,兩人一邊烤著肉一邊偷偷含笑議論道。她們也知道蘇陌平日里難得好好吃頓飯。幸虧這幾個月來,一則素雲督促得嚴,二則去鐵衣營讀書寫字射箭費了不少體力,蘇陌的食量才稍微大了些。反倒折騰得御廚們烹制海鮮河味的水平不斷上升,變了法的出新花樣。可惜不管多好多新奇的菜式,蘇陌一開始有興趣,吃不到十幾二十口,就筷子一放說︰「吃飽了。」正是長個子的年齡,蘇陌蓮花拔尖似的長,臉蛋一天比一天漂亮水靈,卻也顯得愈發清瘦。和她同齡的公主郡主都是圓圓胖胖的,一個比一個壯實富態,只有她,清秀得令人心疼。
一群人坐在篝火旁,說說笑笑,好不快活。蘇陌帶了素雲青靈金安小包子四人,王韻致帶了小銀子,小老頭也邀請了一個「酒友」。這位酒友是位高壯的大漢,不怎麼說話,就烤肉吃花生喝酒。但是他的目光不時從蘇陌身上掃過。
蘇陌早說了「自己人,不拘禮。」大家也就嘻嘻哈哈,說了幾句話後就完全放松下來,熱鬧非常。不一會,小包子被小銀子騙得說錯了話,在青靈和金安的慫恿下,不得不當著眾人的面唱歌。偏偏小包子唱曲兒還跑調,樂得小銀子坐在地上跺腳大笑,直呼肚子疼。
蘇陌和五郎時而說會話,時而看會小燈籠,說得開心時兩人哈哈大笑。火光映著五郎的臉,將他日漸帥氣的臉龐暈染上一層金紅的光。
「吃嗎?」。五郎早就注意到蘇陌一邊說話一邊打量著他手中的鵪鶉。她一說,蘇陌頓時眉開眼笑,馬上回答︰「吃」
五郎待鵪鶉涼了點,撕下一條腿遞給她。蘇陌喜不自禁,口中還說︰「那我的魚分你一腿。」
「你那是草魚,不是魷魚。哪來的腿?喂喂喂,不帶這麼騙人的」五郎樂了。
「那就分你一半。」蘇陌邊說邊咬了口外焦里女敕的鵪鶉腿,香噴噴冒著油。俗話說吃了人的嘴軟,蘇陌開始笑嘻嘻地夸贊五郎,「五郎,你烤得真好吃,簡直可以當御廚了」
「我不當御廚,我有想做的事。」五郎道。
「你想當什麼?」蘇陌問,「御醫嗎?」。
五郎偏頭,看著她篝火下明艷的臉龐,五郎朝她一笑。回過頭,看著跳動的火焰道︰「以前我不知道我想當什麼,不過宇文公子讓我開始明白,男兒在世,應當有所作為。」
他沒注意,當他說宇文公子時。不遠處的「酒友」大漢,停下了酒壺。
五郎還在說︰「御醫也好,御史也罷,不管做什麼,人生不過百年,韶華轉瞬,要活得轟轟烈烈才不算白來——就像這篝火。」五郎的手指向那熊熊燃燒 啪作響的火焰。
不知為何,蘇陌覺得此刻的五郎非常英氣。
「那……算是活出自己嗎?」。蘇陌問。心中想︰最近大家怎麼都在想這個問題?
「當然活得痛快舒坦,一展心中抱負,等到離開的那天無怨無悔,也不算枉來了這世間一次。」五郎肯定地說。他黑亮的眸子閃閃發光。
「年輕人,喝酒」小老頭的酒友突然朝王韻致說。
王韻致也爽快,仰首道︰「好」起身走過去,「干」兩人一飲而盡,相視而笑。
蘇陌轉頭看素雲。
素雲平常話也不多,但是今晚特別安靜。所有人都在玩鬧,只有她安安靜靜地添柴加火翻動烤物。安靜得似乎想要自己消失在空氣里。
不知道為何,蘇陌總覺得素雲姐有心事。
「素雲姐?」蘇陌輕叫。
素雲沒有反應。
「素雲姐」蘇陌提高了音量。
素雲嚇了一跳,手中的竹簽帶著雞腿掉在火里。素雲迷迷糊糊地就要去撿。蘇陌眼疾手快,連忙攔住她,「會燙著的」
素雲這才好像醒了過來。擦擦臉道︰「是哦。……我剛出神了。沒事,再去烤一個。」
蘇陌看著素雲擦著臉走開,心中好生奇怪。
「一天之類掉兩回東西?」這不是細心素雲的風格。蘇陌看見素雲走得遠些,仍在用袖子擦臉。「剛才煙燻到眼楮了嗎?」。蘇陌心中不解。
「素雲姐」蘇陌站起身超素雲走過去。沒想到素雲反倒退開幾步,蘇陌益發不解。
「我眼楮不舒服……風大,我回去拿條披帛來。」素雲言畢,深恐蘇陌看見一般,急急地走了。
「怎麼回事?」蘇陌不解。連五郎也發覺了他姐姐的異常,走過來道︰「我姐她怎麼了?」
蘇陌搖頭。
「我姐什麼都好,就是不管受了什麼罪都不肯說,只會自己去解決。念書也好,學琴也好,都是熬過去了才告訴別人。有時候有些事情她根本就解決不了,也逞強扛著。」五郎說,「小時候,她跟著我們兄弟幾個在家中念書。有個洋人的孩子總是用長針捅她,那個洋人孩子跟我三哥關系還不錯,家里地位也高,因此姐就一直忍著不說。後來,那個洋人孩子變得益發過分,在我姐的衣裳里放螞蟻,又將蒼耳揉進我姐的長頭發里。我姐仍是不跟我們說,只會私底下自己去找那洋人孩子談判。呵呵,還頗有點女中關雲長單刀赴會的意思。但是結果是什麼呢,是我姐逼自己練好了一口英吉利話,那洋人孩子卻死不听勸一如既往地欺負她。姐姐還是天真地以為她能解決。她心眼好,總是顧忌這顧忌那。不想把事情鬧大,又太為我們著想,生怕我哥和我因為她而得罪別人。直到有一天我娘來問我知不知道姐姐身上的傷痕是怎麼回事,我們才知道姐姐被欺負。那天晚上,我和三哥翻牆爬到那人住的使館,狠狠地將那洋人孩子教訓了一頓。從此以後,那洋人孩子才安分,看見我姐就跟老鼠看見貓一樣。而我姐,恐怕現在還蒙在鼓里,說不定還以為是自己說通了別人。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就是這麼可惡,不給他點教訓就不知道悔改。」五郎邊說邊搖搖拳頭。
「素雲姐受了委屈也不會跟你說嗎?」。蘇陌小聲地問。
「不會。她太要強。」五郎說,「所以,咱們有時候也要照顧照顧她。」
「嗯。」蘇陌笑著點頭。
此時,素雲已經回來,仍舊是波瀾不驚平平靜靜的一張臉,手上拿著幾件披帛和披毯——除了給蘇陌拿,她順便多帶了些,方便大家覺得冷就使用。
小銀子小包子道︰「我們再去弄些柴來」「順便再拿幾張席子來鋪著看星星」青靈金安一听,馬上說也要去,幾個人走開。小老頭和那酒友邊說邊聊,他倆有功夫有酒,不覺得寒冷,也不需披毯。
于是素雲給蘇陌罩上一件軟紫披帛。五郎一看樂了,拍手道︰「好一株紫蘇!解表,理氣,散風寒,解魚蟹毒。很適合今晚服用」
蘇陌一听,知道他在拿自己開涮,伸了手去撓他。五郎速度已經不及蘇陌,躲閃不及,一下被蘇陌撲倒。
蘇陌伸了冰涼的小手就去撓他,卻不知五郎被蘇陌一撲,溫香軟玉一滾入懷,登時臉紅耳赤。偏偏蘇陌正坐在那不該坐的地方,此時蘇陌再一撓他,他絲毫反抗之力都沒有,只能連連求饒。
「饒命哈哈哈」五郎眼淚都快笑出來了。蘇陌倒是撓得意氣風發。
「我錯了我錯了,你不是紫蘇不是紫蘇,可以了吧哈哈哈哈」五郎上氣不接下氣。
蘇陌益發得意。
「蘇大俠蘇大俠哈哈哈小的錯了小的給你吹笛子」五郎道。
他這麼一說,蘇陌便真個听了下來。五郎好容易喘過氣,抹去眼角笑出的淚道︰「還好我知道你喜歡,預備著。」
他說得無心,卻不知素雲只覺一陣心酸。弟弟如此用心,以後又會如何?
「那我跳舞給你看。」蘇陌輕輕說。
「好」五郎笑道。
從腰間模出一桿笛子,在手上轉了個圈,嘻嘻一笑。笛聲起,蘇陌隨音起舞。她用的正是那地宮里學來的步伐,這小妮子真個把這當舞跳。只見她步履輕飄,紫色披帛在月下旋轉。笛音縈,紫紗繞,流螢弄清笑。金縷曉,月隱笑,羅扇涼風搖。翩翩蓮步,恍若神仙。
五郎看得幾乎痴醉。
正在這時,只見營中人影攢動,響聲大作。小老頭和「酒友」一下站了起來。小包子小銀子匆匆跑了過來,金安青靈跟隨在他們身後。小銀子第一個到,氣喘呼呼道︰「不,不好了」
一語未畢,只見幾隊蒙古人馬沖了過來,將蘇陌等人團團圍住。
「大膽」素雲怒叱。幾把闊口刀就架在了她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