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事如火如荼,節墨的難民越來越多。多到節墨城外都漸漸有了村莊。蘇陌知道,她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保護秦地與節墨的子民。竭盡所能在波濤翻滾的亂世撐起一片稍微平和的天空。
小蘇陌已經懂得,要撐起這片天空,光靠所謂的「仁德」是遠遠不夠的。
「我要一支能像鐮刀般殺人的隊伍。」小蘇陌說。
吳老說︰「可以。不過不是君子所為。」
「能保住天下,才是真君子。」小蘇陌想了想說。
吳老笑了,道︰「孩子,曹風當年說過跟你一樣的話。」
蘇陌一怔,下意識地模了模耳朵上的紅點。不知不覺,她開始讀懂曹風。她也明白,從此刻起,後世會有人說她是如曹風般殘忍的人。可是她需要力量,強大的力量。沒有這種力量,她無法在亂世立身。
在受到羅剎國火炮襲擊後,小蘇陌居然令胖子等人全心研制火炮。在秦地的巨大資金支持下,如今節墨與太平港的船只上裝備的不再是強弩,而是整齊劃一,令人聞風喪膽的火炮。連秦地的大小城樓,都安上了守城火炮。而這一切,李公公無法聯想到是蘇陌的命令,因為在他看來,蘇陌還未正式接管秦地。「魯公那個老狐狸。」他咒罵。他錯了,世界上有些東西是不需要儀式的,只需要人心。
不久之後,鐵衣衛中暗暗分出一些精英,他們偷偷組成了世人不知的「鐮刀」。按照蘇陌的意思,暗暗收割掉任何對秦地以及節墨有危險的人。
李公公注意到了一些人的離奇死亡,可是如今的天下,早已亂成一鍋粥,他無法得知殺人者是誰。更何況,蘇陌有意地上演著與風揚不合的假戲。無數人都堅信,身為秦王之後的蘇陌,因長公主之事,與新任都統風揚積怨頗深。以至于性格向來不羈的風揚經常賭氣離開。甚至向朝廷請辭。
卻不知,「賭氣離開」的風揚經常會為蘇陌帶回一些人的腦袋。
在許多蠢蠢欲動的諸侯王與叛軍看來,秦地是「咬不爛」的巨大釘板。盡管秦地的主人如今才剛剛長到十五歲。
十五歲的蘇陌,已經長得眉眼勝畫。有了吳老張遠山的教,舉止典雅灑月兌,不落小女兒的俗態,更有她一種獨特的與世無爭的氣質。蘇陌知道,她越來越像一個人,不是她有意模仿的宇文公子,而是那位若無忌。
特別是她撫琴之時,她自己都能感覺到小時候在閣樓上看到的那張臉正在與她自己重合。
蘇陌偶爾會想起那鎖香老翁的話︰「香家傳人的命皆並不長久。若要延命,就來鎖香閣找我。」
「花落花開自有時。」小蘇陌開始明白若無忌當年那話的意思。可是她做不到像若無忌那樣真正淡然。她還有許多想做的事。有時候,她甚至會自私地想︰若是真需要續命,為何不續呢?我活著,能救更多人。
不過,她也明白,那不過是她天真的想法。其實,能像若無忌那樣痛痛快快地活上一場,或許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娘娘」小蝦米的聲音響起,「齊王書函」
蘇陌回頭。
自她來到節墨,這還是頭一次與齊王正式接觸,即使齊王的小女兒采薇在她這當普通的「張夫人」。
蘇陌展開了信,看完。
「說什麼?」小蝦米好奇地問,作為蘇陌的絕對心月復,小蝦米與蘇陌的關系仍是好朋友。
「原來這些年,齊王一直知道采薇在這里。所以他從未對節墨為難半點。如今邊疆受到匈奴襲擊,齊王要出征——他要我理解他一個父親的心情,拜托我好好照顧好采薇,以及他的女婿。」蘇陌拿紙的手有點顫抖。
這算是托付嗎?這些人世間的父母,總會給蘇陌最想不到的答案。
「前不久,鎮南王的先行軍不是要開到齊北嗎?」。小蝦米想起前不久的奏報。
「齊地如今的兵馬並不強悍,恐怕以歐陽一家之力,難以抵擋匈奴大軍。只怕在鎮南王到來之前,就會破關。一旦破關,整個齊地必定淪陷。節墨民眾雖多,卻是孤城難防。」小蝦米漸漸地也學會了分析。
唇亡齒寒的道理,蘇陌還是懂的。
蘇陌道︰「到童瑤關要幾天?」
「皇陵群山阻隔,陸路十五到二十天,但是以節墨如今的水運快船,走水路至菲魚鎮,只需三天。再走陸路一天。」身後的吳老悠悠地回答。
「我今天下午啟程,只需鐮刀陪同,前往支援齊王及歐陽。」小蘇陌看著吳老說。吳老點頭。
小蝦米扭捏了一下︰「那我和二丫呢?」
蘇陌一笑︰「自然要的。」
小蝦米一听,樂得去傳令了。不知道是不是男生長到一定年歲都會對打戰上癮,巴不得建功立業,至少這只小蝦米是這樣。
「娘娘,此行恐怕能見到鎮南王了。」吳老又悠悠地說。亭子里只剩下吳老和蘇陌。
蘇陌沒答話。
吳老遞過來一盞茶,說︰「兩年了,鎮南王送來的信箋,都收滿一盒子了」
蘇陌喝茶。
吳老站起來,走開。
蘇陌呆呆地看著那盞漸漸涼掉的茶。不知道在尋思什麼。正是夏季,亭前的紫花,開得就像記憶里的那片紫瓊花田。
不久,吳老帶著一個眼楮紅紅的人來到亭前——正是采薇。
「請娘娘帶我同去。」采薇說。
「……。」蘇陌沉默。
「是我不孝,這些年,采薇只顧自己的兒女私情,甚至抱怨父母不通情達理。父母的養育之恩,未報得一分半點。這次父王有難,我要是苟且偷生,窩享安逸,那我還是人嗎?請娘娘恩準采薇自幼善騎射,絕對不會拖累娘娘」采薇紅著眼說。
蘇陌扶起她,然後說︰「……那換衣裳吧。」
「歐陽參軍」一個將士抱拳。
「怎麼樣?」歐陽小一咬牙問,他的手上被射了一箭,軍醫正在幫他取箭頭。
「齊王親自掛帥,但是援軍僅有一萬。」將士道。
「一萬?」歐陽小一一愣,又突然大笑,「一萬哈哈哈,連年災荒戰亂,我齊地能血戰的男兒居然只剩下一萬哈哈哈」
笑著笑著,他的語調不由有些苦澀。
誰都知道,這兩年,不光是齊地,所有地方地方都一樣︰上被李公公虛耗又是征役不斷,下被天災折損,內亂不斷,死人無數。即使有壯漢,不是投了叛軍落了草,就是躲避山林,唯恐遭到戰火殃及。更有甚者,寧為匪盜,也不願為官家做事。如此一來,各處的兵力無法補充,都捉襟見肘。
此時匈奴來襲,各處狼煙四起。若不是鎮南王大義,四處平亂,否則不知道有多少王侯封地落入賊手。偏偏那皇上又听信奸人,仍舊令人追殺鎮南王「叛軍」。弄得天怒人怨,官兵厭戰。
「參軍,匈奴兵襲城」一令官來報。
匈奴兵的戰斗力似乎永遠用不完,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更可怕的是,這些來自草原的狼族,越戰越猛。
「給我打回去」歐陽小一跳起來說。
「參軍,您的傷」軍醫大驚。
歐陽小一此時心中悲切,哪里顧得了軍醫的嗦。直接走到城樓上。只見匈奴兵馬五里外駐扎,密密麻麻,竟然比昨日更多。有人馬朝這邊沖來。顯然,他們的援軍也到了。「兄弟們守住童瑤關咱們的爹媽姐妹在咱們身後看著咱們哪」歐陽小一回首揚臂道。
許多士兵隱隱都感到這是一場死戰,此時听得歐陽之聲,心中豪氣澎湃。
「守住童瑤關」「守住童瑤關」
「兄弟們,齊王已經親自掛帥了咱們只要堅持住,守住這關口,把這幫匈奴豬擋在咱們的家門外,咱們就贏了」歐陽說了一個自己都不信的謊言。齊王是來了,可是只有一萬人馬。
可是他知道,此時此刻,他需要士氣。
「準備迎戰打狗」歐陽小一吼著。話音落,戰鼓如雷,軍螺大響。弓箭朝著匈奴的先行兵馬飛去。
「參軍,囤箭僅剩五千羽。」一位司庫小聲說。
歐陽小一,不久,他們就將陷入彈盡糧絕的境地。可是,再怎麼樣,也要守下去。
「參軍」一個尉將慌慌張張地出現在城樓上。
「百姓轉移了嗎?」。歐陽小一見是他,忙問。
「報參軍,沒有。百姓回來了」
「什麼你怎麼搞的」歐陽小一怒了。
「因為,因為來了一群人。百姓不走了」那尉將慌不迭說。只听城內馬蹄亂響。
「誰?」歐陽小一追問。
只見樓角白衣一晃,蘇陌那白色的身影出現在歐陽小一面前。整個城樓一片寂靜,沒人認識蘇陌,但是毫無疑問,在眾人眼中,這個翩翩濁世佳公子不屬于這。眾人看到歐陽驚訝中帶著欣喜的表情,都在猜測蘇陌的身份。
「不是說參軍有龍陽之癖嗎?這莫非就是?」
「噓。」
歐陽小一沒想到蘇陌會出現在這。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作何反應。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緊接著蘇陌身後出現一個紫白的俏麗身影。
這個人,許多人認得。
「郡,郡主」有人驚駭。郡主不是死了麼?
采薇英姿颯爽的出現,道︰「少羅嗦秦王蘇陌,齊郡主采薇今天來此,這個童瑤關,我們守定了」
眾人嘩然。原來那個神仙般的公子便是大名鼎鼎的秦蘇陌,怪不得逃難的百姓會打道回府。
蘇陌「走」到歐陽身邊,與歐陽並肩而立。眾人心中頓時覺得多了一座擎天的大山。沒錯,這才是秦王的氣勢。
「腿……?」歐陽小一小聲問。
「用功力硬撐的,好給你長士氣。」蘇陌亦小聲回答。這里不是節墨,兩軍交戰,不能讓人看到她的弱處,相反,她要幫歐陽穩住軍心。只見小蘇陌,翩翩然背過手去。
歐陽點頭,揚手下令道︰「放箭」
這次,不知為何,他似乎再無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