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有人呼喊。一語出,竟有人喜極而泣。
沒錯,只見匈奴兵的左右出現了許多火把明燈,馬蹄聲如雷鳴般從天邊傳來。
城牆上的鬼琰招了招手。旋風般的殺戮無聲停止。蘇陌注意到,一些人影消失在黑暗中。另有十幾名穿著戰甲的人頂著渾身的鮮血在鬼琰身邊集合。
鬼琰回頭看了蘇陌一眼。然後一甩披風,猶如一只大蝙蝠般消失在城樓上。那個眼神,蘇陌沒讀透。
「好可怕。」一個鐵衣衛感嘆說。
盡管蘇陌也想要一支殺人于無形的隊伍,但是很明顯,她離鬼琰的水準都差得很遠。
「他就是鬼琰嗎?先行官就有這樣的氣勢,無法想象宇文公子與鎮南王是怎麼樣的人。」一個鐵衣衛道。
此時,由于鎮南王大軍的來到,廝殺聲大起,城樓上反而迎來了難得的松懈。
所有的人都橫七豎八地休息,甚至靠著匈奴的尸體休息。他們都明白,鎮南王的人馬晚來一步,這個城樓上躺著的尸體恐怕就是自己的。
此時此刻,他們除了安心,更有剛才的殺戮留下的膽戰心驚。
成樓外,戰鼓連天,黑夜變成了血與火光的海洋。難得的,這次的戰爭似乎與這城樓無關。蘇陌看歐陽被砍了好幾刀,正靠在幾具尸首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其它眾人也好不了多少。力戰之後的月兌力,讓這城樓在欣喜若狂後,陷入了一種安靜。
蘇陌休息了一會。她早已看到小蝦米與二丫都受了傷,蘇陌便自己勉力想站起來。無奈,她雙腿本就無法承重,之前殺敵內力幾乎耗盡,此時竟然站都站不起。蘇陌扶住一根柱子,想借由柱子站起。
一只手不聲不響地出現在蘇陌身邊。
蘇陌感激,道︰「謝謝。」
帶血的小手握住那溫暖的大掌。
一個溫暖的聲音說︰「不客氣。」
蘇陌只覺腦袋中一震,猛地抬頭——鎮南王。
一時之間,兩人雙目對視。兩年之間,那麼多話想說,可是蘇陌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她只知道眼淚在一霎那間不爭氣地掉落,偏偏嘴巴卻嫣然一笑。
「還是這麼愛哭。」鎮南王說。
「你討厭。」蘇陌怒道。打了那大手一下。有多久,她沒這樣發過小脾氣了?
鎮南王一笑。反而就勢握緊蘇陌的小手。
身後不遠,宇文公子站在風中。
兩個時辰後,匈奴被迫敗走。童瑤關終于守住。歐陽小一秉承齊王的遺囑——應鎮南王入關。
歐陽小一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自此以後,他恐怕會是皇上眼中的「罪人」。可他知道齊王是對的,對于天下百姓他無愧于心。而且他也知道,還有一個小小的人兒也希望他這麼做。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他知道當他看見那個小小的人兒對著鎮南王使勁子時,自己的心髒比傷口更疼。「不過也只有鎮南王,方才配得上他。」他對自己說。
鎮南王終于再次回到中原大地。
而蘇陌,難得的可以跟鎮南王在一起。就連小蝦米和二丫,也沒見過蘇陌笑得如此開心過。即使是攻城對戰,蘇陌也笑得陽光燦爛。
一連兩個月,蘇陌與鎮南王相伴相隨,在齊地燕地南征北討。
兩人都是民心所向之人,所到之處,勢如破竹。
消息傳到京城,皇上和李公公都不敢相信那奏折。「她不要命了嗎?」。皇上怒道。將一個秦地琉璃杯摔得粉碎。他的書案上,還放著無數桃花箋。
「那後來呢?」蘇陌又鬧著鎮南王帶她出來學騎馬。明月當空,月色如洗。草地上仍然只有一匹馬上的兩個人。
這似乎已經成了蘇陌的「散步」項目。
「後來,宇文就把那位王子喝趴下了。」鎮南王笑嘻嘻地講著故事。
「哈哈哈哈哈哈,那個王子好笨啊白輸給宇文公子兩個大美女」蘇陌眉眼彎彎。
鎮南王也笑。
蘇陌樂滋滋地跟鎮南王說著話。
「螢火蟲這里也有」蘇陌一指,回眸一笑。那眉眼間的笑意,能將石頭也軟去。
「哦?好我來幫你抓」鎮南王笑道。當他跟蘇陌在一塊時,他的性子就跟以前一樣爽朗。說做就做,鎮南王一下從馬上翻下。
「不要我也能抓」蘇陌俏皮地一揚眉,從馬背上翩翩騰起。以她的功力,有意在空中轉了好幾個圈兒,只見衣袂翩翩,驚鴻若仙。鎮南王笑看蘇陌「顯擺」。
「嘻嘻。」蘇陌施展步法,穿梭月夜花間,流螢輕舞,蘇陌在月下舞成了一個腳踏月光的仙子。隱隱間,若花仙降世,又似天女現身。
蘇陌笑著跳著。鎮南王靠著樹樁坐著看。
清風偶爾送來花香。蘇陌突然覺得,這才是現實,緊緊連接小時候那個紫色夢境的現實。什麼入宮、什麼節墨、什麼天下統統才是虛幻不靠邊的「幻夢」。
一舞盡,蘇陌笑著看著鎮南王。鎮南王站起,伸出手。
小蘇陌猶豫了一下,鎮南王一笑,徑自抓過蘇陌的小手。小蘇陌嚇了一跳,可是鎮南王卻沒有放開的意思。幾年不見,鎮南王容顏未變,卻成熟穩重了不少。比起之前那個鎮南王,他更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
于是,月夜的草地里,兩人攜手而行。
蘇陌笑著說著話兒,不時有流螢飛過。蘇陌心想︰「真想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笑聲灑落在草地上。
在他們身後不遠的灌木林里,一組人偷偷潛近,幾人拿出了吹管,目標竟是蘇陌。不過老天爺並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
他們還沒吹,幾根細針就穿透了他們的眉心。傷口極細,幾乎沒有血滲出,連蘇陌都聞不到這被風一吹即散的血腥味。鬼琰如同魔煞一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這幾具尸首之後。
不遠處,晚風送來蘇陌的笑聲。
披風輕輕一甩。鬼琰消失在樹影里。
「如果你知道你就要死了,你會做什麼?」蘇陌突然問鎮南王。
鎮南王笑著說︰「那我一定會做自己愛做的事,還會為自己喜愛的人做點事。」
他說喜愛的人時,眼神無意地落在蘇陌身上。而小蘇陌則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眼神飄忽,不知道思緒落去了何方。鎮南王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他不知道,剛剛劃過天際的一顆流星,讓蘇陌想起了若無忌,然後又想起了自己一樣難逃的宿命。
蘇陌似懂非懂地想著鎮南王的話。
鎮南王看著發呆的蘇陌。
「夜涼了,回去吧。」他說,抓起蘇陌的兩只小手,想用他的大手給蘇陌一點溫暖。
蘇陌不言不語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怎麼了?」鎮南王感覺到小家伙心情的突然失落。
蘇陌勉強一笑,道︰「我累了。」
鎮南王將蘇陌抱起,小心地放在馬上。自己只牽著馬,並不共騎,一路踩著青草回去。
蘇陌沒說話,鎮南王也沒說話。
蘇陌想得是生死須臾,花落花開,如今雖然美好,卻免不了有分離的一天。
而鎮南王想得卻是︰「我這是怎麼了?蘇陌不管怎麼說都是皇兄的妃子。自然忌諱我握她的手。蘇陌啊蘇陌,你心中究竟有沒有我?是不是在你心中,我不過就是你童年的一個大哥哥,甚至與宇文長卿那個傻蛋並無分別?你只不過是喜歡與我嬉鬧而已對嗎?難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在胡思亂想?可是蘇陌,如果你對我毫無感覺,為何你要對我笑,你知不知道你一笑,我就想把你摟在懷里;若是你心中也有我,為何又能兩年不理我,為何又要忌諱那些俗塵非議?」
兩人所想的事不同,一路竟然完全無言。
待到帳篷前,兩人即將左右分開。
跟小時候一樣,鬼琰無聲地在帳前等著。蘇陌見他一笑。誰知,這一笑,卻讓鎮南王心中不快。
確實,鎮南王長蘇陌九歲,鬼琰與蘇陌的年齡更為相近。
這樣一想,鎮南王不由覺得心中沒來由的難受。
眼見要和蘇陌分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口中為何會冷冷冒出一句︰「娘娘好好休息。」
頓時,一道霹靂炸響在蘇陌的腦海里。
鎮南王看見蘇陌驚訝的眸子里一下就泛出了淚光,可是不知為何,他沒有道歉的意思。相反,他一轉身,進了自己的營帳。
帳外,蘇陌扶著鬼琰的手臂,看著鎮南王的帳篷,淚如珠下。
鬼琰一聲不吭,俊臉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