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卻在這個時候,那道背影竟低低的啜泣起來。
阿久頓時一驚,一雙手把飛華的胳膊摟了個緊。
「怎麼回事?」
飛華抬頭四顧,卻沒有一個人影。
「是誰?」她高聲問道。
除了銀紗一般的月光和空氣里的涼,什麼都沒有。
二人緊盯著眼前的鬼影,緩緩朝後退去。
那鬼卻並沒有追出來,仍舊那樣,姿勢怪異的扭著頭看她們。
「小姐,听說隔壁鬧鬼啊!」阿久小聲說著,說到那個鬼子,竟把脖子縮到了肩膀里。
飛華又是一驚,轉頭朝院子的高牆望去,夜空閃著點點星光,牆頭上的荒草像飄舞的手臂發出唰唰的聲音。
忽然,一團黑影從牆角滾來。
「啊!」飛華和阿久一同尖叫起來,二人慌忙抱在一起蹲子。
那團黑影慢慢悠悠,竟直奔她們而來。
飛華扯著阿久的胳膊,卻發現她早已嚇的暈了過去。
「阿久!」她慌亂之中,竟沒辦法把她扶起來,到顯得十分狼狽。
就在這時,那團黑影已經來到近前。
飛華定楮望去,卻發現那東西停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頓時感覺嗓子發緊,心怦怦的跳到了嘴邊。
借著月光,它顯得十分蓬松。再看去,飛華頓時一松。
原來是些折斷的荒草,被風掃成了一團,糾結在一處,在風的慫恿下做了個矮小蓬松的圓頭鬼。
這樣想著,飛華轉身看向暈倒的阿久,剛想去拍她的臉,一道涼風嗖的從腦後掠過。她猛的轉過頭來,那牆頭上,竟然緩緩的,歪歪扭扭的,升起了一盞白紙燈籠。
猶如被冰錐釘住,飛華只感到渾身僵涼,頓時坐在了地上。
那只慘白的紙燈籠,在月色里晃晃悠悠,低低啜泣。女人的哭聲,越發的飄忽漸近。
情急之下,飛華顫著聲音朝著牆頭高聲道︰「閣下何人?為何裝神弄鬼!」
那哭聲听見這話,竟然安靜下來。白燈籠仿佛長了眼楮一般,定定的望著飛華。
月色蒼涼,地上的蒿草在空涼的夜風里搖擺著,發出稀疏的響聲。
飛華瞪大眼楮,注視著眼前的每一絲風吹草動,額頭已經汗濕。
忽的一聲,一陣勁風從頭頂掠過。
飛華下意識的閉住眼楮。
那東西,似乎就停在了她的身後。它動作太快,飛華竟然絲毫沒有看清,只覺得一道白光閃過,仿佛一只大鳥。
她面前的輕紗,被風一撩而起。然而,在這個時候,她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舉起一只胳膊擋在面前。
「你是人是鬼?」飛華不敢回頭,只僵直的立在原處,只覺得一道冷風從脊柱竄到頭頂。
那東西一著地竟像扎入底下的種子,一下子便沒了聲音,甚至連呼吸聲都沒有,夜又恢復了先前的幽靜,只是這靜已顯得沉重而可怕,讓飛華幾乎忘記了呼吸。
「若你真是鬼魂,我杜飛華答應每月初一十五在此處供奉你,但是,陰陽相隔,你不要加害我們。」她捂著臉,一口氣的說著。汗已經滴落。
良久,嗖的一聲,那道勁風似乎穿透了飛華的身體,一瞬間匯入黑夜,無隱無蹤。
第二天清晨。
飛華拖著福叔來到庫房,日光下,打開房門,卻哪里有什麼女人,那西域毯子火紅的底色上蒙滿了灰塵,黑蝙蝠簇擁著的巨大花朵是暗淡的金色。一張石案被倉惶的仍在屋子中間。而正對著門的牆壁處分明就是昨天那堆廢舊的木板案幾。
福叔開始整理庫房,飛華令他將那些廢舊木料抬出來,日後有用處,福叔只當是要燒火,也沒有多問,實際上,飛華卻自有打算。她本就醞釀著將時下興起的漆器繪畫與父親布帛繪畫加以融合,父親不許。如今剛好有了自己的天地,便開始著手。她的這些心思,福叔又哪里能夠盡然明了。
誰知,就在廢舊木板被逐漸清走的同時,飛華驚訝的發現,牆壁上竟然有一副畫。一個女人的背影,緩緩回首,露出美艷深邃的笑容。
此後的數月里,阿久都不敢再到後院。
飛華開始對隔壁的冤魂進行供奉。令人稱奇的是,每次的貢品,都會一掃而光。
幾個月過去了,再也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
不知為何,飛華總是被畫中的女人吸引。
這是個極美的女子,身穿桃色紗裙,手臂在外,好似兩節白女敕的鮮藕,上面纏繞著翠綠色的長紗。長發披落,腦後插著一枚鮮女敕的花朵,亮黃色,定楮一看。飛華大驚,那花竟和西域毯子上的花一樣。女子微微回轉的臉龐白淨剔透,眉頭微蹙,眼神幽怨,可是嘴角卻帶著極媚人的笑意。
「她的表情好奇怪!」阿久喃喃道。
飛華垂首不語,眼楮卻長久的注釋這女人的面孔。她忽然間明白,這樣生動的神情只有一個人能畫得出,那就是她的父親,杜懷仲。
「她是誰?」阿久小聲道。
「你真想知道?」飛華冷不丁的說道,聲音冷得可怕。
阿久一哆嗦。
「如果我沒有猜錯,她就是赫赫有名的李夫人。」飛華將畫放在石案上,踱到窗邊遠遠的望著院子里枯敗的玉蘭樹。
「小姐怎能這麼肯定?」
阿久不解的俯身細細看去。卻覺得那女子的確美的很特別,既攝人心魄又徹底的哀傷。
「你看看她的衣服,那哪里是普通女子所穿的。」飛華沒有轉身,淡淡的說著。
阿久忙點點頭。
「是啊,這衣服好艷麗,而且,露的好多。真的只有坊間女子才敢穿呢。」阿久盯著她凹凸有致的身體,禁不住流露著艷羨。
「當時,李妍應該只是個妓女,還沒有入宮。而且……」說到這里,飛華停了一下。
阿久轉了轉眼珠。
「而且,定然就是這幅畫,打動了先帝!」
飛華贊賞的點了點頭。
「可是,既然是這樣,它應該藏在宮中,為何到了老爺這里?而且,明明被嚴嚴實實的擋在了木板後面,又是怎麼被我們看見的?」
飛華轉過身來,她的臉淹沒在自己的影子里,良久,才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