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里,杜飛華的眼神已經暗淡下去,她的身體隨著顛簸的車子不斷的有節奏的晃動著,整個人,已如被抽去了靈魂的木偶,面無表情,孤獨無望的坐在黑暗里。
商譽月兌去衣服,用從身上扯下的布,緊緊捆住傷口。
冰涼的痛楚,讓他清醒過來。他必須將這個女子帶回去,她是他的妻子。他自行處理著傷口,如一只負傷的困獸。
飛華似乎已經靈魂出竅,只默默的跟在商譽的身後,走進商家的大門。
下人過來服侍,卻被譽推開。他一言不發的來到屋內。杜飛華雙眼發直,靜靜的坐在榻上。譽沒有說話,他命阿久過來。阿久大驚。
只見他月兌去衣服,一道一尺來長的血痕橫貫胸膛。
「這------」
商譽冷冷的看著她的眼楮。
阿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杜飛華又神情恍惚。她只能按著商譽的吩咐,小心翼翼的幫他處理好傷口,又將破損的衣服拿了出去。
譽換上了干淨的衣服,將頭歪在一旁,注視著窗外的一輪明月。
他什麼也沒有再說,只那麼坐著,像雕像一般。飛華也不知什麼時候,閉上了眼楮,漸漸的睡去。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姜浪萍干淨的白衣上滿是血污。
第二天一早。
飛華睜開酸澀的眼楮。竟發現譽仍在熟睡,借著日光,她終于有機會仔細觀察他的臉孔。
譽比少年時代要英俊許多,他的臉很有男子氣,眉弓很高,鼻梁修長,嘴唇剛毅且端正,他的呼吸很緩慢,很深長,因此,杜飛華知道,他的功夫絕對不是只能做個都水長那麼簡單。她緩緩起身,卻被譽寬大的身體擋在了榻的里邊。無奈,她只能蜷起腿,將下巴放在兩膝之間,默默的注視著那個不愛她的男人。
漸漸的,飛華覺得不對勁,他的臉色很紅,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氣息開始變的粗重。她忙伸手去模他的額頭。
「糟了。」她驚呼道。
定然是昨晚受了傷,現在竟開始發熱。忽然,譽猛烈的咳了起來。飛華忙將他扶起。
「你現在發熱了,得叫大夫來。」飛華說道。
商譽睜開眼,伸手將她推開,倒頭再次睡去。
飛華見狀,有些氣惱。索性起身跨過他,來到榻前,撥開他的雙臂,扯開他胸前的衣衽。
譽一驚,猛的坐起身來。
「干什麼!」他低聲吼道。
飛華也不理他,只伸手扯開昨晚包扎的布條。商譽被猛然襲來的痛感弄的一顫。這時,飛華終于看清,他胸前的傷口長且深,血肉模糊,十分駭人。
「不行,這樣下去你會沒命的!」她說著,轉身朝外跑去。
譽霍的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你想讓全家都知道嗎?」。他壓低聲音怒喝道。
飛華立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是啊,如果被人問起,自己要怎樣自圓其說,難道告訴外人,她要同別人私奔,而把譽打傷嗎。
「算了,你去拿些干淨的粗布。」譽說道。
飛華只有照辦,為他清洗了傷口,然後重新包扎。二人誰也沒有再說話,此時語言似乎已經顯得無力。兩個不相愛的人,卻要生活在一起,這是需要勇氣和耐性的。他們彼此經營著各自的壁壘,卻再也無法輕易讓對方走近。
桂花樹下,回憶這些往事的長煙並不知道,如果命運就這樣定格,時間是否會沖淡那拔劍弒妻的剎那在杜飛華心里留下的傷害。她也不敢想象,如果真的讓這兩個個性沖突的年輕人生活在一起,會帶來什麼樣的結局。她只知道人生的故事,只能選擇一次,而他們兩個,則是注定錯過的人間怨偶。
因為,就在杜飛華為商譽包扎好了傷口之後,便有一道命令來到商家。阿久告訴她,陛下要重修上林苑的水利,邴將軍招商譽入宮。
商譽走的時候,她沒有去送,她以為他們未來的生活還有很久,她還有充足的時間去恨他和怨他。而商譽也始終沒有正眼看上她一眼,他總以為,這是個丑陋和無禮的女子,和她逝去的母親一樣,命中注定的去搶奪別人的幸福。商譽覺得,其實他對杜飛華是有成見的,這似乎是在他們還很小的時候,便已經注定的愛與不愛。他終究還是沒有興趣探究杜飛華面紗下的容顏。
上林苑。
商譽帶人巡查。重修定在三月末解凍以後。
一行人走走停停,譽手里拿著圖紙,聚精會神的研究考量。
不多時,眾人拐進了百獸館。這里是水渠的盡頭。還沒走幾步,便听見一片嘈雜聲。
眾人忙朝遠處的人群望去。只見幾十名戴著卻敵冠的侍衛,手持長戟,高聲呼喝,圍成一個大圈。緊接著,幾聲震耳欲聾的吼叫響徹雲霄。眾人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白虎月兌籠!」
譽推開人群,只見兩只雪白的猛虎,毛發晶亮,抖擻著渾身的高傲,不遜的盯著眼前的眾人。
它們碩大的身軀似兩座雪山,長而粗壯的尾巴,警覺的拖曳著。
邴吉立在人群之中,卻雙眉緊擰。
「邴將軍,為何不下令斬殺?」商譽隔著人群,高聲喊道。
誰知,那兩只猛虎,似乎被警醒,猛的回過頭來,棕黃的眼楮噴出火焰般的光。
譽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呼喝引起了二虎的注意。
「退下!」邴吉朝商譽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