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錦 第五卷 滿江紅 怒發沖冠(一)

作者 ︰ 伏弓

現在,幾乎人人都知道,長樂宮和未央宮已經鬧翻。

小黃門又一次來報,長公主並沒有將柳伶帶回長樂宮,而是直接命人囚禁在未央宮的掖庭獄中。

劉弗陵忙帶人前去,卻被掖庭令張賀擋在了門外。

「陛下,掖庭獄不是陛下來的地方,還是請陛下回去吧。」他俯去,瘦高的身體像單薄的紙片。

「你給朕滾開!」劉弗陵怒目而視。

張賀卻不急不忙。

「陛下,先皇臨終時,將**之事全權交給長公主,小人也是不得不從啊。」

劉弗陵聞言,轉頭看向此人。

只見他雙眼外突,顴骨奇高,皮膚黝黑,面色極差。

「陛下臨終時吩咐過,視長公主為皇太後。」他不卑不亢的答道。

劉弗陵狠狠的瞪著他。

「果然是酷吏張湯之後,竟如此頑固!」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本宮要見柳伶。」

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帶著一行人,快步走了進來。

「哼。」劉弗陵見是上官燕,冷哼著轉過身去。

因為痛恨上官桀,竟連同他的孫女一同去恨了,盡管心里知道她的無辜,卻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和顏悅色。他是個有仇必報的人,不可能容忍上官桀再這樣胡作非為,他踐踏了帝王的尊嚴,怎可就這樣放過。

上官燕垂著眼,不敢與劉弗陵對視。

張賀露出為難之色。

「你不過是個掖庭令,若是長公主問下來,就說是本宮要見她,這有何不可。況且,我來是給她送些吃的,她好歹也是伺候過陛下的老宮人。」說著,她命巧智拿出一個提籃,里面果然裝著一些飯食。

「本宮用鳳印擔保這女子不被陛下帶走如何?」

她的話,如一記重錘,錘在劉弗陵的心里。他頓時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這女人怕是瘋了。

張賀有些無奈,似在心里權衡著利弊。

上官燕又道︰「陛下是九五之尊,若為了這些小事和你們爭執太失身份。況且,這未央宮是他的,你們不過都是奴才,何苦這般食古不化。就算長公主是長管**女眷之人,那本宮呢?難道她囚禁的人,本宮這個皇後,連見一見都不行嗎?張賀,你是不是糊涂了!」她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听的張賀一個激靈。

「諾,小人的確是糊涂了。小人也是怕長公主怪罪------」他忙命人打開了門。

陰冷的潮氣迎面撲來。

上官燕忙用手捂住嘴巴,邁步走了進去。

劉弗陵沒想到她竟有這樣的魄力,索性也不說話,從懷里掏出一支黃色的帕子,遞給她。

上官燕接過帕子,凝視了弗陵半晌,這才用手帕擋住口鼻。

二人帶著不多的幾個宮人,來到最里面的地牢。深冷的,如洞穴般的地牢。劉弗陵從沒有想過,未央宮,自己的家里,竟然還有這樣可怖的地方。上官燕深一腳淺一腳的跟在劉弗陵身後。張賀在前面帶路。

然而,當打開牢門的時候,所有人都驚呆了。

張賀「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陛下恕罪啊!」

劉弗陵早已沖了上去。

柳伶的身體好似一片衰敗的枯葉,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嘴角滲出絲絲的鮮血。一雙細長的眼楮狠命的睜著,卻泛著漆黑的死氣。

劉弗陵奮力將她抱起,然而她的身子已經冷了,僵直的伸著四肢。

上官燕尖叫著抓住巧智的手,食盒滾落在地。

劉弗陵的嗓子里發出一陣咕咚聲,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柳伶,醒醒!你給朕起來!」他拍著女子蒼白的臉。

「不行,不行,朕還要封你做美人,你怎麼這麼睡著了,快起來!起來謝恩啊!朕帶來了聖旨!」

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了一個明黃的卷軸,手卻不斷的顫抖。

柳伶的眼,怨毒的睜著。

劉弗陵俯去,將頭埋在她冰冷的懷里。

地牢里沒有月光,他的如月光般的女子,含著未泯的愛戀,和對這個宮廷的詛咒,死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良久,劉弗陵終于將頭抬起來,柳伶嘴角的黑血在燈火里那麼刺目。他覷著腫脹的眼楮,狠狠的咬住了牙根。

「柳伶,朕定要某些人血債血償。」

他伸出手去,撫合了女子幽怨的雙眼。

然而,那道目光,卻如刀子一般,在他的心頭留下了致命的傷痕。

柳伶的後事,交給郭雲生去辦理。

劉弗陵不顧群臣反對,按美人的規格安葬了她。然而,他卻始終沒能將美人的封號,落實在她最愛的女子頭上。

柳伶,就像她初入宮廷時一樣,似一枚單薄的葉子,淒艷決絕的從她想愛卻不敢愛的男子身邊滑過。從此,匯入杳無音訊的宿世輪回。

听說她的死訊時,長煙已經病倒了。

她病得很重,她本以為盡早逃回宮里便可以遠離悲傷,然而譽的死還是傳到了未央宮的每一個角落。織室里,人們把他說成是個未被發現的大漢朝第一勇士,人們用惋惜的口氣描述著他的死,他成了個不得志的都水長,他本可以上陣殺敵,他甚至可以和魯世子較量,然而,他卻死在上林苑的虎爪之下。

接著,人們發現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她幾乎跑遍了整個上林苑,見人就問。

「商譽呢?」

人們避之不及。有人說,她瘋了。

長煙至今仍記得那時候的自己,她根本不管身在何處,對她而言,譽的死,幾乎帶有一種毀滅性。她失去了長久以來的依靠,她知道,那照亮她人生的陽光最終只不過是一抹炭灰。

當幾乎沒有了眼淚,獨自在寒風里拉住一個人的衣角時,她又重復了那句話。

「商譽呢?」

除了冷風,上林苑似乎成了無人之境,對面的人始終沒有開口。

長煙緩緩抬起頭來,陽光讓她無法睜開雙眼,她的眼已經紅腫不堪,那酸脹的疼痛使她不由自主的發出了幾聲啜泣,而淚卻始終是干涸的。

忽然,那人伸出手,用微涼的指尖輕輕撫模著她燥紅的臉頰。

她終于看清,立在對面的人,竟然是陛下。他的臉色蒼白,好似孤獨的游魂。劉弗陵指尖的涼意似乎讓她一下子回歸到現實,一種莫名其妙的疲憊使長煙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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