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錦 第五卷 滿江紅 怒發沖冠(七)

作者 ︰ 伏弓

月光在牡丹花瓣上流溢,花變成了一團一團的銀白色,像無數個燈籠,閃著微薄的光,靜悄悄的蕩漾在晚風里。

劉弗陵微閉著眼楮。光潔的額頭舒展明亮,潔淨的鼻翼微微起伏。上官燕穿著雪色的紗羅,垂首看著他。

「你要這樣看朕多久?」劉弗陵輕聲道。

「陛下必然不是來臨幸臣妾的。」她悄悄的說,似乎不想讓外人听見。

劉弗陵緩緩張開眼楮。

朗月當空,他能清晰的看見她瘦小的臉頰上哀婉的神情。

「何以見得?」劉弗陵輕聲道。

上官燕淺淺的苦笑。

「陛下只是憐憫臣妾。」

劉弗陵忽然覺得一松。是啊,自己哪里有心情去臨幸任何一個女子。

「朕得到消息,你祖父與燕王有些瓜葛。」他正色道。

和這樣的女子說話,到是很省力氣,不必兜兜轉轉,拖拖拉拉。

上官燕先是一愣。

「燕王旦是陛下的哥哥,臣妾不明白,這樣有何不可?」

劉弗陵點了點頭。

她說的不錯,燕王旦是他的哥哥,然而,他派了眾多的探子來到長安,這本就是一份叵測的居心,更何況……

「旦,派了一位相貌酷似衛太子的男人來長安,現壓在大牢。」他聲音不大,卻讓上官燕大驚失色。

她慌忙跪地,匍匐在他腳下。

「陛下明察,燕兒的祖父和父親忠心可鑒。」

劉弗陵沒有說話,他只是默默的看著她。

她匍匐在那里,濃黑如墨般的秀發披落在地,雪白的紗羅如展翅的白蝶,這又是一個如月光般的女子,淒婉卻無力的向自己乞求著。

他緩緩伸出手去,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朕只是想告訴你,朕不想傷害任何人,你放心,雖然上官桀做了許多該殺的事,但若他不再讓朕失望,朕便假作不知,放他一馬,可若是他一意孤行,朕必不會罷休。」

上官燕早已知道上官桀給陛下下藥的事情是為了自己,本就覺得無地自容,今日,劉弗陵又說的這般隱晦,自然心里無限感激。

「陛下,祖父做的錯事,臣妾都知道。都是臣妾的錯,請陛下責罰臣妾,臣妾真是無言面對陛下。」

劉弗陵淡淡的點著頭,他伸出手去,拭干她的淚水。

他本是要為柳伶報仇的,他曾經說過,要上官桀血債血償。然而,長煙的話卻令他恍然大悟。

他將上官燕拉入懷中,輕輕的擁著她。

「燕兒,有人曾對朕說,朕就是神仙。朕終于明白了,在普通人心中,帝王便是執掌他們命運生殺大權的神明,他們對這位神明寄予了無限的崇拜和敬畏,希望神能賜予他們幸福和保護。」他的眼神不再如以前般撲朔迷離了,而是亮的驚人,似朗朗的明月,干淨透徹,直逼人心。

上官燕有些恍惚,他身上的龍涎香讓人心搖蕩,她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里。

他在輕聲的呼喚著自己的乳名,燕兒。

這是真的嗎?

「朕不能真正去愛任何人,朕同樣不能去愛你。」說著,他俯身看著懷里的女子。

上官燕仰著頭,認真的听著他的話,沒有絲毫的懷疑。

「朕不能有感情,朕的感情會殺了你。在這**之中,得寵的女子,注定難得善終,燕兒,朕不希望朕的身邊有這樣的女人,這是保護你們最好的方法。」他深切的目光,讓上官燕心里一酸。一道淚,滑落在他的手背。

「陛下已經知道是誰殺了柳伶?」她忽然間問道。

劉弗陵點點頭。

「朕也只是懷疑。燕兒,朕終于明白為什麼柳伶那麼抗拒朕。她必然不是不愛朕,她只是怕,怕朕身後的這個地方。」他喃喃的說著,眼里閃動著深沉的哀怨和無助。

「她曾經不止一次的告誡過朕,這**不能再有殺戮了。然而,朕卻糊涂的讓殺戮從她的身上開始。」他痛苦的喘息著。

上官燕雖然不能一下子明白他的話,但她能真切的感覺到,柳伶的死帶給劉弗陵多大的震撼,以至于,從言語到行動,他似乎變了個人。

「陛下可是要追查此事?」

劉弗陵愣了片刻,方才痛苦的搖了搖頭。

「你也和朕說過,此事如若徹查必會殺戮再起。起初,朕也不甘心,但現在朕已經明白了,朕要做的事太多了。況且,真正害死柳伶的是朕。別人不過是助緣罷了。柳伶,朕是萬萬護不住的。」他仰起頭,長長的嘆了口氣。

上官燕輕輕點了點頭。

「朕不是軟弱,是這**太險惡,即便殺了一個,還會有另一個,只要有執著愛戀,便會滋生嫉妒,它像一把火,怕是最後,連江山社稷都會毀在這團火里。」劉弗陵喃喃自語一般,他知道,這些旁人看起來瘋癲的話,身邊的這個女子是听的懂的。她有著和他一樣的冷定和智慧,只需稍加點撥,便會大徹大悟。

上官燕含著淚,「可是,這樣陛下該背負多少非議和罵名。」

劉弗陵聞言冷冷的笑了。

「世人皆說朕寵愛男色,擔心社稷後繼無人。可他們並不知道,一切都有機緣,這位子,又怎會旁落。」

說著,他朗然一笑。

上官燕不解的望著他。

為何,最近陛下的言語間竟時常流露出一種出離之意。

「陛下,為何臣妾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在向您聚攏過來,您在蓄勢待發。」

劉弗陵淡淡的笑著,眼眸清澈高遠,似天幕上的星子,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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