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滾滾匯聚,醞釀了多日的雨,終還是沒有下來,陰沉的天幕,仿佛猙獰的惡獸,隨時準備俯沖入人間,大肆血腥。
劉弗陵端坐在大殿之上。手里,是燕王旦與上官桀以及桑弘羊的聯袂上書。群臣俯著身子,無不瑟瑟發抖。權力的波濤里,更多的人,只不過如同棋子,顛簸著,只能發揮一招一式的作用,便消失不見。
「大司馬現在何處?」劉弗陵正色道。
上官桀忙俯身道︰「稟陛下,大司馬霍光現在在檢閱士兵。」他狡黠的眸子里閃過一道寒光。
「燕王旦現在何處?」劉弗陵又問道。
桑弘羊道︰「正在渭水橋邊,沒有陛下首肯,諸侯不可帶兵入城。不過,燕王的確是來護駕的。」
良久,劉弗陵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然的笑意,他默默的環視著殿上的群臣,良久,說道︰「宣大司馬進殿。」
「陛下,大司馬意圖謀反,現在證據確鑿……」說著,上官桀指了指劉弗陵手里的奏章。
劉弗陵冷冷的看向他,將袍袖一揮,冷峻的眸子里,再不復從前的撲朔迷離,取而代之的,是清晰明朗的光芒。
「宣大司馬進殿!」他厲色重復道。
此時此刻,殿下鴉雀無聲,上官桀和桑弘羊對視著,卻不得不垂首听命。
不多時,霍光穿著鎧甲,大踏步來到大殿。他精光爍爍的眸子毅然決然的注視著劉弗陵。劉弗陵緩緩起身,走向他。這幾步,並不遠,卻讓人忐忑不安,仿佛時間凝固了一般難捱。一些老臣,慌亂的汗水滴在地面上,發出清晰的「啪啪」聲。上官桀幾乎屏住了全部呼吸,只等待著劉弗陵最後的裁決。或是大功告成,或是灰飛煙滅。
劉弗陵伸出手去,握住霍光的手臂。霍光不解的抬起頭來。上官桀的喉嚨里發出一聲怪響。
「朕為大司馬準備了畫師,今日在麒麟閣作畫。」
霍光一驚。
上官桀的頭翁的一聲,似乎裂開一般。整個人開始劇烈的晃動。
「朕要將大司馬的形容留在史冊上,供後人永世敬仰!」他緊緊的握著霍光的手臂。
霍光終于俯身跪倒。
「臣,謝,陛下!」
消息傳到渭水橋頭。
一個身穿玄色蟒袍的中年男子,轉過身去,鑽進車輦中,身後的大軍,發出蒼茫的唏噓聲。
麒麟閣。
垂紗的女子已準備好了畫具。當劉弗陵帶著霍光來到殿內,她微微福身。
劉弗陵揮了揮手。
「你是杜懷仲的女兒,善于布帛作畫,朕更听說,你創制了一種全新的畫法,已超越了你父親,可是真的?」聲音婉轉,流暢動人。
杜飛華俯身道︰「小女不敢。」
霍光抬頭朝前看去。
只見麒麟閣內燈火通明,對面的高牆上,懸掛著一幅幅忠臣良將的畫像,惟妙惟肖,仿若在世一般。
「這是蕭丞相!」他踱了過去,伸出顫抖的手指,輕輕撫模著畫面的一角,眼眶竟然忽的一熱。隨即,好似想到了什麼,轉過身來,緩緩道︰「陛下怎知道臣無罪?」
劉弗陵坐定後,淡淡的笑了。
「他們說你去檢閱衛隊,意圖謀反,還拿來了許多密函為證,朕的確不能斷定。然而,當朕召你入宮,你應召,且神態自若。朕便知道,你是被陷害的。況且,朕早就得到暗報,他們要對你不利,但確實沒想到竟然來的如此迅猛。」
良久,霍光嘆了口氣,俯身跪倒。
「陛下,臣受先皇所托,實是忠心不二,今日,幸而陛下明察,否則怕是凶多吉少。」
劉弗陵點點頭。
「當年若不是先皇輕信讒言,衛太子也不會被逼得造了反。」他淡淡的,卻令霍光一凜。
陛下看事,何時這樣透徹了,仿佛一把鋼刀,直接剖入根本。
「那,燕王旦,該當如何?」
「若他就此罷休,朕便不再追究。」
杜飛華不知道宮中剛剛發生了什麼,卻仍能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的殺氣,和無可奈何的怨氣,這宮里的空氣是如此的污濁不堪,她奮力的喘息著。
霍光終于落座。
她揮動畫筆,那生動流暢的線條,如流水一般傾瀉而出,流淌在光潔的布帛上,像生了根的植物,牢牢的將根須扎入歷史的血脈深處。
麒麟閣中,霍光流芳千古的肖像畫作,便是這般誕生在一個垂紗面聖的女子手中。直至幾千年後,仍然在封存的史書里,照耀著後來的人們。
正在劉弗陵暗自心驚于杜飛華的絕美作品時,順急匆匆的跑來。
「上官皇後忽然昏倒,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