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錦 第七卷 千秋歲 古今一夢(五)

作者 ︰ 伏弓

女子的血如豆一般滑落在他的手上。卻始終將臉撇向一旁,不去看他。劉徇默不作聲,不斷起伏的胸膛,似乎有一股熱氣要炸開來一般。太醫趕到,從藥匣里拿出藥粉,剛要給女子涂抹,卻被劉徇一把搶到手里。女子扭過頭去,竟不看他。徇有些尷尬。太醫忙起身退去。

他扳過女子的臉來,將藥粉抹在傷處。剛結束,女子便將頭扭了過去。

劉徇俯身看住她。

「朕就那麼不堪入目?」

女子緩緩閉上眼楮,似沒听見一般。

「朕這樣縱容你,難道還不夠嗎?」。他焦躁的看著女子的側臉。

女子仍舊不語。

「朕怎麼做,你才肯和朕說一句話?」

劉徇痛苦的將頭埋在雙手之間。

自從將女子走上神明台,他便開始覺得心痛難耐。時常的走神,甚至心慌。他總覺得女子會飛身跳下來。于是,加派了人手,守住那里。然而,女子不但沒有自尋短見,反而逐漸的開始恢復淡定,她每日的作息都很有規律,他派去的人每天都像他傳遞著最新的訊息。如果被霍光之流的老臣知道,定然會教訓他,竟然對一個女子念念不忘。他背地里做著一個帝王不該做的事情,卻被她全數漠視。

「朕只想把你留在身邊。」他的聲音有些力竭。

「可你趕走了浪萍。」女子睜開眼楮,冰冷的說道。

劉徇忙俯去。

女子卻早已翻身而起。

用冷定的眼,直視著他的眸子。

「那是因為,他太會卜卦,朕不想知道朕的江山何時還會旁落。」他冷冷的說。

女子幽幽的笑了。

「是啊,你怕別人會收買他,借他之口再次謀權。因為,你就是這樣被扶上王位的」女子鄙夷的看著劉徇。

徇頓時驚呆了。

「姜浪萍的仙骨讓你恐懼」她嘲笑著眼前的男子,仿佛他不過是個紈褲子弟,街頭混混,而不是執掌著生殺大權的大漢天子。在她的心中,徇永遠都是那個樣子。在他攔住花轎的瞬間,他頑劣的眼和探究的神情便定格了。從沒想過,自己會與這個游俠小子在一起。更何況,他的年紀比自己還小上一些。曾經她是游俠,今日他是帝王,可無論如何,她都沒有將此人看做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

「浪萍曾經告訴過我。劉弗陵的星辰只是暗淡了許多,卻仍然存在,它並沒有隕落」

女子壓低了聲音,卻仍讓劉徇听的一清二楚。

「你說什麼……」劉徇驚訝的盯著她。

他抓起女子的肩膀,狠命的搖晃著。

女子的發髻散亂下去,那支老舊的綠玉簪,掉落在地。「啪」的一聲,摔成了兩截。里面,竟露出一段細絹。這次,連女子自己也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劉徇俯身拾起。那是一段被卷成小卷的絹,緊緊的塞進玉簪里。

他忙俯身拾起,展開來,上面有清晰的字跡。

「弗陵乃吾子,吾深知。」

劉徇緩緩抬起頭。

「此簪從何而來?」

女子一凜,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我父親為鄂邑長公主做畫時,所受封賞。」

劉徇深鎖雙眉。轉身奔出殿外。郭雲生正垂手而立。

「鄂邑長公主可曾有個男寵叫丁外人?此人還活著?」

郭雲生想了想,忙附身應是。

「好,速速帶此人入宮見朕。」

劉徇屏退了所有宮人,一個人坐在宣室殿里,太陽隱去,大殿里被一團莫名其妙的黑影籠罩。他沒有掌燈。

丁外人來到宮中,已經是入夜的事情。

丁外人因為告密有功,因此雖然燕王和鄂邑紛紛落網,劉徇還是將他放了,此人當初也不過是個跳梁小丑,掀不起波瀾。今日放他一馬,也算是為自己新帝登基積累福德。卻沒想到,如今到多虧了留下這個活口。

當劉徇拿出玉簪,他竟然一愣。

「此物是長公主的東西,怎麼會在宮里。」

定外人雖失了雙手,如今精神到更勝從前。雖一身常服,卻倒顯得格外清爽了。

劉徇覺得奇怪。他本來覺得希望渺茫,一個男人怎麼會對一只不顯眼的玉簪有印象,自己也是病急亂投醫。如今,公主府的人早已死絕,除了他,哪里還有第二個。卻沒想到,這人到還真記得。

細細追問,原來,這簪子頗有來歷。

當年鄂邑曾經告訴過丁外人,這簪子,是她親自從鉤戈夫人頭上拔下來的。那時候,武帝要鉤戈做個選擇,如果她肯自縊,便將劉弗陵扶上王位。否則,便接燕王旦入宮登基。鉤戈夫人無奈之下,只有赴死。當時,下人們因平日畏懼于她,竟然不敢上前。于是,是鄂邑親自除去她的釵環首飾。而奇怪的是,那日,鉤戈夫人只帶著這支玉簪。于是,鄂邑便將它留了下來。收進公主府後來,公主府總會出些事故。有人說是鉤戈夫人的魂魄伏在了簪子上面,所以,鄂邑將它賜給了杜懷仲。

劉徇這才將所有事情聯系起來。

獨自坐在案旁。燈火搖曳,他的臉上浮起一片蒼茫。他終于明白劉弗陵為什麼會將龍佩那麼早交到自己手上。又留下黃鵠歸去的那首詩篇,明確的將王位指向了自己。一切都操縱在他的手里。他看似羸弱多病,實際上心思細密的令人驚心。

既然姜浪萍算定他並沒有死,他就必然還活著。忽然,他想起當日,長煙來世子府織火浣絲的事情。頓時什麼都明白了。陛下定然是披著火浣衣,從容不迫的從火中走出。那麼他又是如何出宮的?如今又在何處?看來,宮中知道他身世的人,必然不止他自己。既是這樣,自己又該當如何處理?

若追查必然誅連甚廣,更何況,追查的結果……可若置之不理,日後還會發生什麼?會不會有一天……

輾轉之間,他忽然間明白,當年劉弗陵為何千里傳召,讓自己認祖歸宗。這一句錯他下了多大的決心,又需要多大的魄力。要知道,今日自己有多麼的懼怕流入民間的劉弗陵,當初,他便有多麼擔憂正統嫡宗的劉病已。這一切不過是個輪回。劉弗陵將自己召到長安不但博得天下認同,更將自己牢牢看住,民間無人有機可乘。試想,若他日自己統治不力,知道此事細節的人,必然會在以扶持劉弗陵為旗號高舉反旗。

他禁不住露出一絲苦笑。

劉弗陵呀劉弗陵,你當真是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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