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錦 第七卷 《風入松》殤逝 周嫣(二)

作者 ︰ 伏弓

他總是和一群男人們呆在一起。

每當我借口送宵夜或是茶點推開宣室殿寢宮的大門時,他便命柳伶接了東西,然後以沉默來下逐客令。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非常無助和尷尬。

屋子里坐滿了男人,他們抬眼看我,有時垂下頭去。

忽然間,我發覺在宮里女人的渺小和卑微,我們真的不過是工具而已,盡管所有女人都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可事實就擺在那里。

當帝王們需要子嗣和時,我們被從深冷的宮殿里召喚到他們身旁,用所剩無幾的體溫溫暖著他們的身心。但當他們以國家社稷為借口將我們推開時,我們只有默默的離去,甚至不能帶走一些些的憐憫和關愛。

宮里的女子比尋常女子更要不幸,因為,我們是開在繁花深處的繁花,注定在開放時被錯過,在凋落時被踐踏。

但是,讓我略感安慰的是,陛下也沒有去上官皇後的寢宮,她甚至連走近陛下的機會都沒有。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還是比她要幸運一些的。

所以,我開始了自以為是的一種假設,若是鏟除了上官燕,或許,我的路會平坦許多。

于是,我讓父親從宮外帶來了砒霜。

當將那些冰涼的碎末摻入白麝香時,我的心莫名其妙的戰栗起來,一種強烈的罪惡感油然而生。

我是不是已經變成了壞女人。就像沒入宮時,听老人們說起的恐怖故事。

慌忙的,我將那盒白麝香藏進了妝台里。

不敢再踫它。

後來,宮里來了個名叫長煙的織女。

听說,她擁有長安城最靈巧的雙手,起初我並不相信,對她甚至還有些不屑一顧。

然而,當她跪在我面前為我解說圖案花色時,我的目光被她的酒窩吸引。

那是個十分扎眼的女子。

確切的說,是美麗,但這種不屬于匠人的美麗,讓我頓時升起一團無名的怒火。

這宮里,漂亮女人真是越來越多了。

我和陛下的年紀差不多,然而,她卻要小上好些。

閉著眼楮也能想象,幾年後,我人老珠黃,而她,卻正是最誘人的風華年紀。

陛下對她少有的寵愛讓我更加坐立不安。

我必須趕快著手。

終于,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冬日,還有幾天就是正月十五。

我叫來了長煙。

將那盒早在一年前便準備好的白麝香遞給了她。

我知道,用這種方法下毒,怕是來的慢些,不過,我不著急,事情開始後,需要一定的時間讓其慢慢發展完成。

要知道,我畢竟是在父親做了官以後才出生的,因而,一些最基本的教育,我還是受過的。

可是,就在我密切關注著事情進展時,黃少原來了。

他出現在宴會上,讓所有人驚艷。

那是種堪比陛下的艷麗,確切的說,艷麗中帶著某種詭異的頑皮。就像一個分裂的石頭,一眼,便能看見它丑陋的裂痕。可是,他仍舊還是得到了陛下的垂青。

且進展神速。

我派人打探,結果是,不幾天後,他們便發生了關系。

劉弗陵,竟然也同他的祖輩們一樣,有著類似的嗜好。

這個發現,令我發笑。

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總之,我為此笑了一整天。

漪瀾殿里的所有宮人都不敢來打擾我。

我將瓶里的鮮花撕得粉碎,然後將它們遠遠的拋了出去,一瞬間,它們化為彩虹的尸體,在我眼前漫天飛舞。

我抬起眼,那真像是舞蹈,艷光四射卻慘絕人寰。

忽然間,我發覺我與它們一樣,在後宮里,或者鮮活靈動或者淒艷哀婉,卻不過都是一個人的獨舞,連最起碼的觀眾都沒有。

我開始深深的愧疚,父親對我抱有極大的信任和希望,可是,我竟然不如一個男伶。

我笑著,用著最尖利的聲音,表達著最隱秘和徹骨的痛恨。

那時,我才只有二十幾歲,我需要有人和安慰,然而,我的青春被這碩大的宮殿拘禁了,一切,都變得如死灰一般。

漸漸的,我發覺除了劉弗陵,宮里還有個人值得我去關注。

他,就是魯世子劉晙。

或許同樣有著劉氏的血緣,他的外貌有著堅不可摧的硬朗英挺。俊美的外貌令他雖然經歷戰火風沙,卻仍舊有著貴族式的謙謙風度。

那種極端的結合,讓我神魂顛倒。

有時候,我甚至告訴自己,走過去,和他聊聊,或許劉弗陵不能給你的東西,他願意嘗試和滿足你。

然而,每當我將探尋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都會不著痕跡的回避。

他以這種不可一世的忠心,將我拒之千里。

這讓我開始有些恨劉弗陵。

他將我親點入宮,卻並不要我。我需要一個男人來溫暖我包容我時,別人又都將我當成他的女人而不能接近。

這是多麼尷尬和折磨的處境,我忽然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華麗的玩偶。無法追求任何自己渴望的東西,甚至連得到一個男人的吻,都是妄想。

劉晙對我避之不及,而我也不敢再有任何的奢望。

漸漸的,我開始恍惚覺得周圍有人。

是個我看不見的男人。

他有時候像劉弗陵,有時候又酷似劉晙。

在我吃飯的時候,他會微笑著陪在我的身旁,在我梳妝的時候,他會示意我戴哪支發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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