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一起生,一起死吧
謝尋燕伸手去拽昏迷的花田,他清秀年輕的面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染上了疲憊和憂傷,或許是在很早之前,他對著龍孩孩說出「我跟你耗下去,你既然招惹了我,就別想輕輕松松的擺月兌掉」這種話時,亦或是說「想告訴你,你龍孩孩被我看上了,不會放手而已」的時候,他的稚女敕與青澀就已經在以一種自殘的方式飛快褪去。
他在慢慢長大,逼迫似的勉強自己獨立成熟起來,不再在龍孩孩面前處于弱勢的地位。
但現在,心中擴大的不安與不詳,和眼前的情景聯系起來,似乎在向他宣告,讓他拼命為之努力的那個人不在了。
真的不在了嗎?
「孩孩他,真的不在了嗎?」。他一遍又一遍的問著昏迷的花田。
似乎是動作大了,花田申吟一聲,唇瓣虛弱的開合,聲音細弱蚊蠅。
謝尋燕紅著眼屏息听著,斷斷續續的三個字……
「背……叛……者……」
「什麼?」帝矜也听見了,偏頭湊近了花田的唇,放低的聲音柔和的安撫著,「花田,再說清楚一些。」
「有,背叛者……」花田依舊閉著眼,喃喃也是下意識的。
「他還沒有清醒。」帝矜摟緊了軟趴趴的花田,判定道,「或許,這是他昏迷前最想說的一句話。」
「那龍孩孩呢?他在哪兒?」謝尋燕握緊了拳想讓自己冷靜下來,拼命告訴自己龍孩孩一個普通人沒有利用價值,說不定水揚將他放過了,龍孩孩還很安全——
但心中這種詭異的不詳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濃厚的不安讓他生出了逃離這里,不想面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迫切。
「孩孩他沒事。」帝矜溫柔卻清晰的聲音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傳入他耳中。
「真的?」謝尋燕瞪大了眼楮看向帝矜殷紅狹長的眸子,想在里面尋找出認真的神色。
帝矜緩緩點了點頭︰「真的。」
「只是……」帝矜眸色有一瞬間的復雜,復雜到讓謝尋燕稍微放松的心情更加緊繃起來。
他說︰「只是,或許還會有更壞的結果,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燕子。學著變得更加堅強。」
「哈……」謝尋燕的喉結上下滾動著,他有許多話想說,想反駁,孩孩沒事就好了,更壞的結局怎麼可能有?不過面對帝矜柔和卻不容置疑的目光,他卡殼了,滿肚子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只能發出無意識的單音,臉色更加蒼白了。
帝矜說的話,謝尋燕不得不信。
雖然常被帝矜逗弄,但奇異的,謝尋燕比相信自己更信任帝矜。
于是他沉默了,為了等待接下來帝矜所謂的「更壞的結果」,還能壞到哪里去呢?
「結界,在收縮。」周蘭芷忽然揚聲道,「快後退結界在往內收縮」
「青謀,後退」周蘭芷眼中的結界,宛如坍塌一般朝內部席卷而來,上面隱約浮現的血紅色符文詭異的閃爍著紅光,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直覺的,她知道這結界觸踫不得。
「退後。」帝矜也察覺了結界的變化,架著花田和千索七戒兩人朝最中央退去。
高陳青謀收劍,接過謝尋燕手中的霍木,也朝後退去,他看不見結界的塌陷,只能跟著帝矜的腳步。
結界塌陷了大半後停下了,最後余下中央的一塊立足之地。
「怎麼回事?」歐陽米粒揪著烏黑長發,怏怏的問,「怎麼又停下了?」外面的人,在耍著他們玩麼?
「血液,所有的血液都匯集到了結界上。」帝矜對血液的流向相當敏感,想想便明白了,水揚殺了那樣多的人,真正目的就在于此刻了吧?
「這是?」周蘭芷驚呼出聲,語調因為不可思議而變得怪異滑稽,「困魔陣?」
「什麼是困魔陣?」歐陽米粒好奇的眨眨眼。
帝矜也不知道什麼是困魔陣,但他注意到青謀冷寂的面龐有了一閃即逝的空白,心頭不由跳了跳,悄然的朝高陳青謀那方移過去腳步。
好像,他一晚上都惴惴不安的事情就要發生了。帝矜選擇站在高陳青謀身邊,冷眼旁觀。
他要看看,讓他不安了一晚上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周蘭芷疑惑的掃過幾人,不確定的猶豫道︰「困魔陣是很早以前滅卻師們在背水一戰的時候選擇的結界。」
「當有妖魔很強大,強大到禍亂蒼生一人難敵的時候,數名有著不成功便成仁覺悟的滅卻師就會聯合起來,以鮮血為祭,打造結界困魔陣。」
「困魔陣內困住的不僅是妖魔,還有這些滅卻師。」
「滅卻師們將在結界內與妖魔戰斗,以一方的死為結。要麼結界內只剩下妖魔,要麼結界內只剩下滅卻師,那時結界便會自動消散。因為這種特性,困魔陣也被叫做生死場,必須以一方的徹底死亡作為終點。在這之前,沒有誰能出去。」
「強制性的破壞不了嗎?」。米粒眨眨眼,崇拜的望著高陳青謀,「我們有大師兄啊」
「結界的強弱以獻祭的鮮血多少來衡量。」周蘭芷有些無力的嘆道,「米粒,你看看,這座山上有多少的血在流淌?打造結界的人,鐵了心的要困住我們。」
她自嘲︰「因為獻祭這種方式太血腥,困魔陣已經近百年沒有出現在世上了。沒想到再見,居然是出自妖魔的手筆。」
傾听的人們太安靜,靜到周蘭芷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慢慢加劇的心跳︰「現在結界沒有消失,就說明結界內,除了人類,還有妖魔的存在。你們……四處看看,還有沒有存活的妖魔吧。」
「只要殺盡了這里面的妖魔,結界自然就消失了。」周蘭芷覺得自己說了太多話,嗓子都變得干澀了,「水揚那些妖魔干嘛設這麼一個不討好的結界呢……呵呵……完全沒用嘛。」
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在幾人之間逡巡而過的目光帶著探究和打量。
這里的人都不是普通人,耳目聰敏,稍微注意一下就能發現,結界內的生命體就只有他們幾人了。
高陳青謀,霍木,帝矜,花田,千索七戒,歐陽米粒,謝尋燕,還有她自己,周蘭芷。
按困魔陣的說法,可以推測出,這些人中,至少有一個不是人類,是妖魔
是誰呢?
如果可以,周蘭芷誰也不想懷疑。
歐陽米粒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心跳驟然加快,垂下眸子死死的盯著地面,她是知道的,知道帝矜半血族的身份。所以她不敢抬起頭來,怕自己細微的表情變動逃不出偽裝大師周蘭芷的眼楮。
不能讓帝矜老師被發現絕對不能
「結界有時間限制。」周蘭芷輕聲的再補充一句,讓懸在頭頂的
達摩克利斯之劍再往下落了幾分,「血液獻祭是屬于黑暗的禁術,當第一縷曙光照耀在結界上時,結界內的生命都和結界一起化為灰燼,消失在塵世間。」
「現在,差不多十二點了吧?」她笑笑,「夏天總是亮的那麼早,保守估計,我們還有五個小時的時間。」
「你們,誰是妖魔?」她一字一頓,目光好像可以透視人心一般的一一看過幾人不同的神色和表現,「讓我們來找找吧。」
帝矜輕合上眼,困魔陣呢的困獸之斗嗎?他恰好,就是阻礙了大家生機的那個妖魔呢。
可是要主動站出來,以生命為代價破除這個困局嗎?
帝矜目光淡淡的瞥向高陳青謀,在那人黑得深沉的眼中看見了溫暖的堅定與在意,啊,有這個人在,他怎麼也舍不得死啊。
唇角勾起繾綣綿延的微笑,心中翻滾著滾燙驚人的熱流,那是以前他想也不曾想過的熾熱感情,激烈的讓他本人都暗自心驚,從來都想不到,他也能擁有這樣毀天滅地般涌動而來的感情。
帝矜筆直的望進那雙眼楮里,在下越來越貪婪了,不想讓青謀你在在下不在的日子有了新的搭檔,不想讓另外的人發現你內斂安靜的溫柔,不想讓你的手握住除開在下以外的人的手。
如果在下死了,就看不見青謀你了。或許在將來某一天,青謀會是別人的青謀。
光是想著,就完全無法接受。
在下不懼怕死亡,熬過了千年黑暗無聲世界的人,好像再也找不到害怕的東西了。可是如今,才兀然發現,原來他還是怕的,怕自己的世界里沒有了那個冷漠凜冽的身影,怕那個人的世界里不再有他。
所以要麼一起生,要麼一起死吧。
狹長的眼角狡黠的翹起,帝矜輕笑,他從來都是這麼任性的人呢。
青謀,在下不會為你而死。但卻會陪著你一起死。
這樣,行嗎?
兩個人,就好像一個人一樣,行嗎?
目光流轉間,仿佛可以心意相通。高陳青謀冷淡的唇角有著細微的上揚,他笑了,漆黑的眸子里仿若盛滿了璀璨星光,蒼白如紙的臉頰線條也柔和下來。
他點了點頭,像是對帝矜任性的默許。
帝矜彎起了眼,笑容好像春花搖曳,溢出新女敕明媚的粲然*光,美好的迷了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