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府的時候天已經暗了,李歆坐在馬車里,只覺得困倦得很,想來應酬之事比上馬殺敵更加累人。舒飛白卻是已經睡了,小腦袋斜靠在李歆肩頭,乖巧得很。三個女人卻同坐了一輛馬車,只是,辛綺蘭不合時宜的性子,怕也與她們沒什麼話講。
車到了舒府門口的時候,卻分外熱鬧起來,李歆抱了舒飛白下了馬車,只見舒府的大門掛滿兩個諾大的紅燈籠,照得猶如白晝。舒老爺、辛姨娘帶了一大堆下人早在門口等著呢。未等李歆開口,舒老爺一改往日嚴肅的表情,笑道︰「李先生一詩成名,令人佩服。犬子得遇名師啊,快慰我心,快慰我心。老夫略備薄酒,為先生慶功。」
李歆忙把還在酣睡的飛白交給了辛姨娘,口中連稱不敢,然後隨著舒老爺進了大門。只見院內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紅燈籠,不下一百個,一個個連接著,猶如根根紅絲帶,直掛到天邊去。
酒席擺在內院,自然是菜色精細,酒香醇厚,直吃到月上柳梢,方賓主盡歡,散場而去。
舒飛白在馬車上睡了個夠,這時卻精神得緊,只纏著李歆要听故事,李歆坳不過他,只得把他帶回房去。真講起典故來,那舒飛白听了個開頭又不想听了,一直說著白日詩會里的詩,看來是意猶未盡。說到彈琴那段,他抬起頭,不忿地說道︰「小姨真是多事,先生吹簫時,我心里正听得傷心,被她的琴聲一打斷,便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李歆當時亦是納悶,以為綺蘭不過是小女孩心態,忍不住想露上一手,現在又經舒飛白提起,他便又回想起當時情況,越想越覺得好險。原來,當時那曲,轉到「羽」音時已到了極致,他濃烈地想起了過往的時光,想起了父母俱在時的幸福和現下的痛苦,只覺得心脾俱痛,恨不能隨那簫聲跳出胸腔。彼時,他的簫音已到了意盡之時,實難繼續,就勉強成之,恐怕也會因此傷了心神。恰好,琴聲適時而起,淡去了幾分悲痛,他才能得以繼續吹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