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鍪墜地,戰甲被瘡,徐盛頎長的身體在陰霾之下格外醒目。手中的長矛斷成兩截,他一手分別抓住一支斷矛,面無表情。
一個黃巾兵按著長矛叫著朝他挺刺過來,徐盛手中的斷矛忽然啟動,將這小兵的武器夾住。徐盛臂膀的力量略微一動,便將這小卒摔翻了一個大跟頭。這一摔讓恍然若失的徐盛重新回歸到了殺戮機器的狀態,先前倒斃在他手下的黃巾賊不下二十人。他扔掉斷矛,從腰間拔出銀閃閃的鋼刀,周圍的黃巾軍駭然地齊退一步。
「老彭!老馬!」徐盛縱馬揮刀在亂軍之中奔馳,周邊黃巾軍人如裂浪。這營盤極大,在中央聚集了無數披堅執銳的黃巾精兵。
一個身穿黑色大鎧的黃巾將軍出現在徐盛的視野。那個將軍一抬頭就看見了血人一樣的徐盛,一個眨眼,黃巾將軍已從親衛手里取來一柄十字長戟,一柄尖頭長矛,兩支長兵器像一把鉗子一樣張開。那將軍在眾親兵的擁簇下朝徐盛走來。
徐盛回頭一望,只見跟隨自己的那一百多郡國兵身陷泥淖,大部分已然戰死。一股寒流從他的腳底升起,經過小月復時渾然化作一團赤焰,徐盛渾身一顫,手中戰刀竟然猛烈地抖動起來。
「漢軍威武!」一聲長嘯震耳欲聾,徐盛奔若雷電,身體徐徐向前傾斜,戰刀霜刃直取那將。
「不好!」蕩破一堵人牆沖進來的王易遠遠看見這邊的情況,渾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住了。乘騎著戰馬的周倉和裴元紹也猛然勒住韁繩。周倉的眼楮瞪得銅鈴般大,不可思議地對裴元紹說︰「竟……竟是管亥!」
穿著大鎧的黃巾將軍的確是管亥,勇氣不凡的徐盛席卷風塵而來,看似銳不可當,但管亥的內心深處卻滾涌出莫名的興奮。
他的十字戟動手了,筆直刺出,沒有絲毫的章法,光亮的刃部切斷了戰馬的小腿。這個時候徐盛的戰刀驀地走了曲線,朝他的頭顱劃來。管亥不驚反喜,大吼道︰「下馬!」
和這兩個字一起送給徐盛的還有一支堅硬的長矛,身體像柳條彎曲的管亥在躲過攻擊的同時完成了高難度動作。鋒利的長矛割開了徐盛後背的玄甲,沒入了厚實的衣物,管亥感受到手臂傳來的力量,咆哮著將殘存的力量一股腦注入這支長矛。
被砍腿的馬匹嘶鳴著倒在了地上,巨大的慣性和管亥的巨力將徐盛凌空托起,徐盛只覺渾身的內髒被人猛然掏空,身體不受控制地朝前飛了出去,砸向一眾黃巾親兵們。
管亥之勇讓因徐盛而連連受挫的黃巾軍士們大受鼓舞,一干被砸倒的親兵掙扎著想要爬起來,旁邊其他的同袍就已經趕沖過來,想要殺死徐盛討取戰功。
「一邊去!這廝是管帥擒下的人,你們都滾一邊去!」一個粗嗓門吼著。
管亥咧嘴一笑,陰惻惻張開兩支長形武器,大步朝口吐鮮血的徐盛走去。
站在一側崇拜地看著自己主帥的一個小兵突然目眥盡裂,用盡全身力氣吼道︰「管帥小心!」
管亥甫一轉身,這小兵便已頭鑿利斧仰面倒下。一支長矛出現在了管亥的眼簾,接著是一張曾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臉。
王易不怎麼會騎馬,他是步行而來的。刺出去的長矛讓管亥蹬蹬地往後退,就在管亥緩過節奏準備攻擊時,那長矛矛尖鬼魅地變成幾朵銀花,直刺他的小月復,管亥大驚之下兩手操縱著兵器試圖格擋,不料那長矛不再打他小月復的主意,狡猾地改作橫劈,管亥雙手被矛翼掃中一麻,兩支長兵器就掉在了地上。
王易順勢收起長矛,用矛柄去啄管亥。管亥伸手去格檔,原本就要抓住,不料那矛柄猛地一轉,打得管亥虎口鮮血迸流,肩膀也被長矛重重啄傷了。
自從那次吃了管亥的大虧後,王易就一直在尋求符合冷兵器戰場的實際戰法,他一直認為自己沒能總結出個所以然來,但他看現在自己行雲流水的狀態,這安身立命的武技恐怕已和他的身體合二為一了,這與一個多月來的拼殺恐怕有著巨大的聯系。
而且穿越後王易感覺自己的身體生了質變。身體好像是一口資源無限的源泉,力量可以從中不斷地汲取,生生不竭。
王易挺身一躍再將矛擊在管亥的脖頸上,管亥嘴里吐大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竟然暈了過去。王易從腰間取出一條繩索扔給呆若木雞的常桓,吩咐道︰「把他綁起來。」
所謂虎死也有余威。鐵塔一樣的管亥側臥在地上依然猙獰恐怖,緊闔的雙眼仿佛隨時都會睜開瞪得滾圓。
高大的王易站在管亥面前的時候,一種殺伐感突兀地進入了所有人的身體。周圍的黃巾軍卒分明感受到了自己打戰的雙腿。周倉與裴元紹斬殺幾人後驅散了管亥的親兵,將徐盛圍住,裴元紹還趁勢從亂軍之中奪回了受傷的彭猛和馬漁。
三十個少年郎邁著整齊的步伐進入了這片區域,而僥幸不死的官軍士兵也紛紛走過來,以王易為核心聚攏。
王易一定長矛,自嘲似地搖搖頭︰「人多力量就是大啊。」以奇效沖破中軍的黃巾軍後,外面的黃巾兵就像沙漏一樣合攏了,數百人馬將這煢煢幾十人團團圍住。
管亥這個強人對戰場的氣息極為敏感,潛意識強制他很快清醒過來,他被王恭和王溫兩人死死鉗住,卻掙扎不得——捆綁他的方法很奇怪,結繩的末端用石頭串住,這使他輕微一動那繩子就會捆得更緊。
徐盛虛弱地對王易拱手道︰「多謝兄弟了,剛才……」
王易搖搖頭︰「先別說這些了,眼下我們把這營盤打破再說。」
徐盛慘然一笑︰「子雲勇武,名不虛傳。可是……」彭猛和馬漁兩人都受了很重的傷,面色蒼白地坐在地上捂著瘡口喘氣,而除了三十名少年跟著王易等人沖進來幾乎毫未損外,其他活著的大漢官兵還走的動路的不過二十個。
而黃巾軍還有三百多人。
王易長吸一口氣,一把抓來管亥,將他推到前頭喊道︰「爾等主帥被擒,還不立即放下兵器!」
一個同樣穿著大鎧的黃巾將軍從惶亂的軍陣中走出來,他身板結實,但個頭比王易矮了大半個,看到管亥咬牙切齒的恨恨模樣猶豫不覺,突然他驚訝地叫了起來︰「周將軍,裴將軍,你們怎麼……」
「杜遠?……老杜!」周倉和很意外能在這里踫見舊時好友。裴元紹拉了拉周倉的衣袖,指了指王易,二人又看了看身後的徐盛三人,對覷一眼重重嘆了口氣,挪步移到王易身後站直。
王易見周裴二人向他輕輕點頭,心下已有了計較,高聲道︰「現在彼此雙方先把刀劍收下,杜將軍,南陽城軍情如何,可否稟告一二?」
「哼……」杜遠見周倉和裴元紹都站到王易身後,神色不懌。剛才他也震驚于王易的神勇——畢竟管亥的武技在整個黃巾軍中都是出名的,可王易卻如此快地擊敗了他。杜遠很是戒備,他打心里不喜歡和官兵混在一起的人︰「閣下何人?」
王易答道︰「海鹽人王易。」
話音一落,黃巾軍里驚呼聲已此起彼伏,王易見狀也暗自感嘆,他沒想到自己的名聲會傳得這麼快。杜遠身形欲墜,只得勉強站住,可臉上反而露出興奮的神色︰「我會告訴你麼,今日你得落到我的手里了!」
「那這管亥怎麼辦?」王易一拉繩,管亥便齜牙咧嘴叫起來,臉色白得駭人。王易看到前面很多士兵都露出憤怒和不忍的神色,急切地看著杜遠,好像又有很多人認識周倉和裴元紹,目光在他們和杜遠之間徘徊游走。
周倉突然策馬前進了幾步,大聲道︰「老杜,收手吧,我還不知道你和管將軍的脾性麼,你們在這里搭這個營盤,一定是在南陽出了什麼事情。」
裴元紹朝杜遠大聲問道︰「老杜,你們在南陽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杜遠的臉色漲通紅,沒有回答裴元紹的話,只是大聲回應道︰「阿倉,裴大哥,今天我想放你們走,可你們要去南陽,這不是和弟兄們作對嗎?」
王易給管亥松了綁,將他推了過去,高聲道︰「杜將軍誤會了,我們這些軍漢本來就是今年強征的郡國兵,現在正要回鄉呢,根本不去南陽。」
「老杜,我問東你就答西!你們到底在南陽出了什麼事情?」裴元紹頗為憤怒地問道。
風擦拭樹葉出細碎的低鳴,油綠的草皮猶若裹上了灰色的色彩。杜遠這個粗壯的漢子凝視著王易真誠的眼楮,突然雙腿軟了下來︰
「張將軍被殺以後……弟兄們起了內訌……我……我們都被……都被趙弘那狗賊趕了出來。」
周圍的黃巾軍士兵經杜遠的情感宣泄,心中崩裂的缺口再也無法堵上了,紛紛跪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起來。一瘸一拐走到前面去的管亥也猛然頓住了腳步。
新上任的南陽太守秦頡殺死張曼成後,黃巾兵更以趙弘為帥,而原本的人數也擴充到十余萬。
黃巾軍從數萬展到十數萬,這個滾雪球一樣的過程中肯定生了骯髒丑陋的東西。王易不知道這個過程中究竟生了什麼,只知道黃巾軍更換了趙弘為主帥的同時,宛城外還有韓忠等部前來馳援。
不過王易相信從宛城那里逃出來的內訌中的失敗者絕不僅僅杜遠這支,如果他們這些殘兵幼弱堅持西進的話,很有可能再次遭遇到數百人一群的黃巾流兵。
到那個時候,可能就踫不上遇到熟人這種好事了。而踫不上,就只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