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劭等人看見王易和他兩個家將抬著老虎走出來,個個驚得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他們不僅驚訝于王易沒有送了姓命,也不僅驚訝于他和家將一起抬死虎,還驚訝于听見王易微笑著說道︰「我們趕緊把虎抬回去,要是這老虎身體涼下來,這張皮就不好扒了。」
劉馥和董昭看那猛獸嘴巴稀爛,知是被人撕裂的,而虎腦後的一個血洞甚是可怖。虎死有余威,當它被抬出來的時候,外面的人都稍顯恐懼地往外挪著步子。
「傻愣著干什麼!還不過來搭把手!」王易力道吃緊,大叫了幾聲,立即有幾個許家的家將過來幫忙。
王易也終于卸下了負擔,他上半身已被鮮血浸潤,臉頰到脖頸更是不見肉色,極是猙獰恐怖。只不過在血液的燻陶下,他的一雙丹鳳眼格外有神,炯炯射出利芒,輕易洞悉了人的方寸。
「許公,我有一請求,可否將那虎皮讓與我?」
王易走到許劭面前,還堪堪行了一禮。
許劭一口氣未曾喘上,鼻翼也情不自禁地翕動起來,他幾乎是失聲說道︰「子雲真有夏育、孟賁之勇,膽識人也!這張虎皮,既是子雲將老虎打死,本也應該是子雲拿去。」
王易苦笑道︰「不敢欺瞞許公,這老虎最後還是一個大漢打死的。我也是蒙一個大漢相救。若不是他投了一戟,恐怕我也回不來了。」
許靖一捻須,然後翻身下馬,竟向王易深深一揖,道︰「雖然如此,但若非子雲,我等恐怕已命喪虎口了。」
許劭也翻身下馬,連著如芷等人和一干家將,都向王易行此大禮。王易手忙腳亂將許劭許靖扶起,只是道︰「我只是盡微薄之力而已,許公無須行此大禮。」
他看見如芷哭成了淚人。見王易眼神移來,她竟也毫不遮掩躲閃。王易見她身邊那些女伴也個個這般,不禁有些感動。
許劭笑道︰「回去後,我們要為子雲辦場大宴!」
王易見劉馥一個勁向自己擠眉弄眼,心知他什麼意思,但還是說道︰「承蒙厚愛,不勝感激。只是我與猛虎搏斗,氣力耗盡,我雙手也被老虎牙齒磕傷了。如果許公不介意的話,我想好好休息幾日。」
許劭見王易「面目全非」,對這個合理邀請也滿口答應下來。
盡管猛虎並非王易一擊致命,但是他與巨虎搏斗救了許劭一眾人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短短一日就傳遍了整個平輿城,三日後,這驚人的事跡就傳遍了汝南郡。
長期浸漬在圖讖神學的詭誕和清談報國的浮夸中的汝南士子,這次也被與虎搏斗的王易吃驚不小。那些沒有來參加月旦評的寒門士子也向豪右商賈租輛馬車,往郡治所平輿城來了,為的就是瞧瞧王易和他的童子軍的真容。還有那些最喜這種搏虎奇聞的市井小民和鄉間農夫,也想趁著趕集的空檔,看看童子軍。
只不過徐盛得到了王易的命令,將童子軍的營帳安置在了隱秘處,因此許多人都是無功而返。而王易在許家塢堡里也閉門修養,除了幾個心月復,他一概不見,連幾次許劭的熱情洋溢的邀請他也婉言拒絕了。
本來王易想靜養一日就繼續出門的,只是那日搏虎回來的晚上,他起了高燒。他沐浴更衣後,看到手臂和手掌上布滿了虎牙留下的傷痕,他心覺不妙,恐怕自己已經有被老虎感染病菌的危險。
那天晚上,王易身邊只有樂進、周倉和常桓三人。
三個人無不雙目紅腫,努力不使男兒淚墜下。
他們也是有很豐富的狩獵經驗的,他們知道許多獵戶在外面,就是因為一不留神被劃了道口子,當時沒有來得及處理,所以回來後不久就癰瘡而死。此時王易的癥狀就極像是那些粗心的獵戶。
「你們誰也不要告訴。」王易只覺身體稍稍轉好,厲聲對他們吩咐道。
「元穎公……剛才正要來看主公。」樂進抽噎著道。
王易嘆了口氣︰「如今亂兆尚未完全顯現,然而他卻這般汲汲于世,他不累,我還累呢。」
「他還不知道主公已經這樣了……」周倉把頭深深埋下。
「不知道最好,你們連徐盛他們也不要告訴。現在搏虎的這件事情已經傳開了,我不想再有什麼驚動其他人。……嚴葳若來找我,你們就將她打出去。」王易的語氣十分果決,可樂進等人也察覺得到其中的衰微之勢力。他見三人神情絕望,痛不欲生,不由笑道︰「這三日你們就給我牢牢守著廂房,對外說我感覺身體疲倦,不想見任何人,你們臉上不能露出一絲絲悲痛的神色,否則我的身體只會更加不適。」
「主公……何不請些醫生!」樂進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汝南是大郡,名醫極多啊!」
王易仰起脖子,硬聲硬氣地說︰「該做的消炎工作我也做了!他們懂什麼‘破傷風’,懂什麼叫‘狂犬病’嗎!便是華佗張機在,他們對血管里的病毒也沒有任何辦法!」
這些詞匯自然是樂進等人听不懂的,他們三人還當王易已經到了說胡話的地步,一個個把頭磕在地上,埋哭泣。
「哎……當日我在曹營倍受折磨,也沒什麼大礙啊。你們這樣做什麼?給我送終?」王易眼皮略略上翹,然後用他自己才能听得懂的話笑著道︰「自從穿越後,我就相信,一切皆有可能。以完純的個人之力來對抗頑劣病魔的入侵,或許能較之前有更多的勝算。」
王易一直覺得穿越之後,他的身體在某種程度上被改造了。
想想他在前世打了那麼多的疫苗。他小時候得過一次重病,還打了三天的青霉素。他身上那些抗藥性極強的病菌,在後世或許是微不足道的,然而來到這個世界,卻是無愧的惡魔,古代人根本無法忍受他身上的病菌。王易這副越時空的軀體的出現,必定是打破了這個時代的生態平衡的。然而他來到這里已經將近一年了,也沒見什麼人因他而死,尤其是曾與他有過魚水之歡的嚴葳,現在反而一天天神清氣爽,體態豐腴起來。
樂進三人倒也按王易的吩咐照做了。王易那日對三天後都做了詳盡的安排,樂進等人依照王易的安排,也沒有露出什麼馬腳。許劭和許靖,以及一些士子都來探望過,都被樂進禮貌地回絕了。
第二天的時候,王易陷入了昏迷,樂進三人一直在身邊服侍,衣不解帶,而王易這天也燒得最厲害。
到第三天快入夜時,王易突然睜開了雙眼。
這次他的精氣神似是恢復了七分。他見樂進三人欣喜若狂,便露出一個微笑來︰「我竟然感覺好多了,看來這關挺過去了。」
「主公!」樂進在地上連磕了三個響頭。
王易的表情是萬分驚喜的。他笑得更燦爛了︰「吉凶由人,而不是由天啊。昨天夜里其實我已經醒了,但是我卻沒有睜開眼楮,因為與病痛的搏斗必須讓人全神貫注。從我對身體的感應來看,我應該沒事了。」
「沐浴更衣,準備飯食。」王易坐了起來,自嘲地笑道︰「在這兒挺了三天的尸,真是又餓又臭。」
樂進眼淚鼻涕一起流出來,驚喜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手腳。他和周倉常桓連跌帶撞地跑出去準備。
不一會兒傳來了扣門聲。
「文謙嗎?自己進來吧。」
那門吱地開開了,高懸的皎月下,卻是個窈窕勻稱的女子。那女子長流肩,端著飯盒,步履間頗為急促。
畢竟入了夜,而且王易又好幾日沒進食,因此有些眼花。那女子踱到王易身邊,將那飯盒放好。王易看見那雙柔荑,還道是體貼入微的嚴葳,便情不自禁地握住了那雙手。他把玩著那雙手,輕輕往那根根玉藕般的手指上吐氣,笑道︰「一直在這挺尸,身子臭著呢,我已經叫文謙去打水去了。」
突然覺得那雙手異乎尋常地熱起來,並且散出一種稍顯陌生的香氣。王易猛地一驚,將那手丟開,抬頭看見的卻是臉上布著淚痕,雙頰又紅得出奇的如芷。
「呀……失禮!」王易一又坐起來,「輕薄了小姐,恕罪恕罪!」
見對方只是輕聲哭泣,露出別樣的美,王易尷尬得手足無措。
「竟……竟不知是小姐光臨,我道是……」
「廚子對我說王公子這兒幾日來,都譴人打三個人的飯菜,我心里想著王公子這樣的人,一日怎能吃得了這許飯,這便過來,想不到王公子果真……」如芷面若霞燒,眼波中情意更熾,俄而又蒙上了焦慮的色彩︰「王公子說的好玩,是在這‘挺尸’,可這幾日來,恐怕是病了吧?」
王易笑道︰「哪里,用月兌了力,自然是要休息這麼長時間的。」
「子雲,你病了?」身後突然響起嚴葳的聲音。王易扭頭一看,只見嚴葳披散著長,目光焦急慌亂。
四目相交之時,嚴葳哭著撲上來,也不顧那樣濃厚的汗味,就那樣摟住了王易。
「我怎麼會生病呢?別急了。」王易笑著撫著嚴葳,而她卻將王易越摟越緊。王易笑道︰「幾日來不見你,實在是我太累了。」
嚴葳牢牢護住王易,唯恐從手邊溜走。許如芷如何沒有察覺到嚴葳對王易的愛意和對她的敵意,她急忙擦掉眼角的淚水,立即站了起來,斂容道︰「王公子,後天便是月旦評了,我兩位哥哥都盼著王公子能出席。」
「一定。」王易用眼神示意,如芷卻驚慌地躲閃開了。
望著如芷遠去的身影,王易暗暗嘆了口氣。
對于王易閉門不出,汝南士子其實是頗多議論的。喜好結交豪杰的袁紹等人不僅沒能找到童子軍,也踫了樂進等人一鼻子灰,都感覺不爽,還以為王易架子太大,不好伺候。
不過王易恢復第二天,他就親自上門去拜訪了。袁紹等人正在投壺飲酒,吟詩作賦附庸文雅,忽見王易,都極是驚訝。
「前幾日在體不適,怠慢了諸位,還請原諒!」王易恭敬萬分。雖然眼前的這些人大多在後來的群雄逐鹿中淪為失敗者,然而也是可歌可敬,至少這些具有起碼的道德人品。如果都是曹操那樣心計極深的,那交朋友也太難了。
「子雲英勇無比,風采絕倫,我等無不思慕子雲良久了啊!」
「就盼和子雲結伴行樂!」
「來來來,飲酒飲酒!」
王易被這群汝南士林中的領導人物熱情地請到中間,而這些人還都以極為崇敬欽佩的目光看著他。
這些人都是以義氣出名、傳世的。王易只見那個年過不惑的何竟然也像小孩般為他甄滿酒,不覺興奮十足。要知道何可是當世名士,深受黨錮的禍害,數年來一直隱匿行蹤。荀彧就因為得了他一個「王佐之才」的評價,盡管取了個中常侍的女兒為妻,卻也還是仕途無阻,一路騰達。
「諸君抬愛!來,還是讓小弟為各位大哥把酒滿上。」
王易其實小他們十余歲,在這個年代,許多叔佷間就差這些歲數,然而王易卻自稱小弟,這就是妄自托大。不過袁紹等人高興都來不及,哪里還會顧忌這些。
正是王易給幾位介紹自己童子軍廝殺的幾場戰役,袁紹突然想到什麼,站起來向王易行了一禮節。王易驚慌失措,連忙道︰「本初兄這是為何?」
袁紹難為道︰「前些時日家弟頂撞了子雲,言辭頗為惡劣,我在這為他賠個不是。」那個袁恩原來是袁紹的弟弟,袁紹的父親有好幾房妻妾,因此袁紹的兄弟也極多。
王易哈哈笑道︰「以後大家都是兄弟了,還計較這些作什麼?本初不必如此拘禮!」
袁紹喜道︰「子雲果真爽快,再把這杯酒干了。」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