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新附過來的年輕人被管亥召集到校場好,等待了許久卻不見王易到來。除了老牌工匠隊被抽出來看守外,竟然沒有其他任何的反應。
要說有那也有,那就是到了時間,會有專人將飯食抬上來。
他們不知個中蹊蹺,開始交頭接耳。他們多是結伴而來,因此起初談得熱切活絡,但過了數個時辰後,這些年輕人就陷入了煩躁之中,俄而竟響起了咒罵聲。
這正是王易思慮再三後又增添的一個小插曲︰他有意考驗那些新附年輕人。
後世優良的情報工作者或許早晨剛在上流賓館用過膳,與外國政要相談甚歡,下午或許就在骯髒的貧民窟與乞丐強盜打交道;甚至昨日妻子兒女被殺害,而今日卻能與殺害親人的凶手面對面,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
當然,王易對這些寒門子弟不會提出後來情報工作者那種苛刻的標準。但他總以為刺探情報須耐得住寂寞,待人接物遇到什麼驚奇聳動的事,都要做到四個字︰不動聲色。
至少一個人能夠像頑石一樣,潛伏在飄蕩的蘆蕩稗草中可數個時辰紋絲不動。
如今的童子軍是可以達到這種地步的。但放在這群年輕人身上,那頗近似于天方夜譚。
年輕人的火氣正在不斷熾烈——頭頂烈日而無人搭理,這確實令人既憤怒又沮喪。
而在禾興的這處校場抵近橢圓形地域的正中,且築于一座三人高的高台之上,當初工匠們乃是依憑現有的地形情況稍加平整。但完工後大家驚異地現站在這處高台邊緣,能夠達到「一覽眾山小」的觀察效果。
這樣一處地方很適宜舉辦祝地禱天的祭祀活動,也適合舉辦鄉宴社會之類的群眾活動。當然在王易看來,這里不僅可以舉辦斗槍賽、蹴鞠賽之類的競技比賽,更可以成為演武閱兵的好地方。
這處校場四周仍是毛坯,尚無建築。不過工匠們考慮到這片地域展現出來的優良條件,已爭先提出建設方案。其中一些人提出要在四周建設行道及看台,並分間隔植木。但還有一批人打算在這里依托高地建設單面城牆及門樓。他們說是既可以壯聲勢,又可以作為禾興防御的垓心。
兩方爭論不休,兩派附屬的工匠即使在一同搬運物資時,仍然會在路上吵得不可開交。對于這類技術上百家爭鳴的情況,王易樂見其成,除非鬧到群毆的地步,否則幾乎不大制止。
因這高台還如毛坯一樣,因此下面過往的人們還能看見年輕人們。見他們無所事事站在上頭焦慮不安,行人們不禁笑出了聲。
這令年輕人們惱怒更甚。一些膽大的開始商量,是不是要沖破阻礙打將出去,直接找王易理論。
畢竟自早上到現在傍晚,整整一天的光陰都不知不覺地消散了。
這高台與童子軍的學舍遙相呼應。眾人見王易手捧書篋,與幾個手持書策的童子邊走邊談,儀態逍遙,神色瀟灑,不禁又驚又怒——原來這王易根本未將他們放在眼中,只是將他們丟在此處,然後兀自去授課了!
他們追隨王易而來,本就是沖著王易赫赫威名。但來了之後,卻一直干些又髒又累的粗活。雖然飯食比較可口,也管飽,但他們總還是覺得自己遭到了怠慢。
在這個時代,平常豪強畜養賓客,無非是為了武斷鄉曲,或是逞強耍威風,彰顯自己輕財愛士,重情重義。
然而豪強一旦衰敗,那自是牆倒眾人退,昔日豢養的賓客走的走散的散——這些來去自由的賓客更像是豪族的打手,他們不像那些實際上是豪族佃戶的「賓客」,在經濟上有很大的獨立性。
王易素來不願做虧本買賣,他不會任憑自己手下的人良莠不齊,因此想讓這些好好歷練一番。
這些年輕人見識過童子軍的起居以及日常課程,對此都是極為艷羨。當听說王易以後也會將他們納為學生後,他們真可謂是欣喜若狂了好一陣。
但時日一長,仍然做的是苦力的工作,而授課據說要到三年之後。遙遙無期的等待令不少人灰心喪氣,然而他們當初背井離鄉,無非是想尋棲一棵大樹振翅高飛,所以他們又不大情願離去。
這些年輕人中還是有幾個洞悉世事的。他們圍攏著坐在一起,對自己仿佛遭遇到的怠慢淡然處之,沒有任何的過激行為。他們感覺得到這是對他們的考驗,因此沉下心來靜靜等待。
果然,王易瞥了一眼高台上群情洶涌的人群後,便到童子軍的學舍里拉了整整一隊上來。
王易不慌不忙行至眾人面前。見他們手挽手,肩並肩,顯然也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心里倒也頗為滿意。
他冷聲道︰「都是這副德行?」
善于觀察的王易現有些年輕人是聚攏著坐在一起,顯然他們非常有耐心,也窺探到王易的意圖。在這一剎那,王易已將他們歸入富有智慧的那一群人之中。
在每個群體中,總會有些熠熠光的明星。
然而讓王易遺憾的是,這些明星似乎沒有揮出向心力的作用,他們的性格更似孤芳自賞的力士,卓然獨立在這一大群沖動浮躁的同伴邊緣。
在團隊中,不是不允許有才華出眾的卓越人士,但先要保證一點︰團結。
王易輕輕嘆息著。他拋出的這句話如重磅炸彈,讓所有人都徹底安靜了下來。
他喝道︰「我原本想考驗一下你們的耐性,藉此來窺測一下你們的深淺。想不到都是這般的淺顯啊。」
王易這樣說的時候,他身後那五十名童子站得筆挺,由目不斜視,臉上沒有絲毫的波動。
這明顯的相比之下,自慚形穢的年輕人們個個羞紅了臉,不敢做任何反駁。
「原先讓你們搬運石塊、或做些劈柴燒火的事情,雖看似稀松平常,但難道我就沒有用意麼?這正是要消磨一下你們浮躁沖動的脾性。而你們呢?卻認為我叫你們做下人的活計,是看不起你們?」
王易老氣橫秋的訓話讓這里鴉雀無聲,但也讓台下行色匆匆的工匠們願意駐足觀望一番。很快劉馥和董昭以及一些王易的心月復武夫也趕了上來,他們剛才見高台上動靜非凡,本想是上去平息一下局面的,但看王易長久未露面,他們料想是王易有意為之,也就置之不理了。
李嚴在台下躊躇盤桓了好一陣,也決定上來看個究竟。
王易讓出一個身形,指著站得筆挺的童子們,對那群年輕人厲聲道︰「看看你們現在這副德行?你們打心底問問,能練出這麼樣子麼?」
面對比自己小上一截的童子,這些素來在鄉鄰野慣了的年輕人本就不怎麼服氣。他們的胸膛因呼吸急促而劇烈起伏,拳頭握緊的那一剎那,臂膀的青筋都盤虯臥龍。王易預感到他們即將會有些許表示。
但令他遺憾的是,先前起哄的那群年輕人卻顯示出了怯懦,沒有當先站出來,而是那些鎮定的年輕人撥開人群,在王易面前齊齊站定。他們示威似地望向王易,勇敢地說︰「能。」
「能。」人群之中應答之聲逐漸響起,最終匯聚成一片。
王易莞然一笑,他覺得是狠狠給這群年輕人立下馬威的時候了。
他指著領上高台來的童子軍,對年輕人們說︰「那好,我看你們都不甘人後,心里也不大服氣。不如你們就與童子軍比試比試。」
立即就有年輕人之中智慧敏捷的人小心問道︰「怎麼個比試法?」
王易笑道︰「就在這高台之上,比試站姿。」